第二十章 亭亭如蓋
“不是我還能是誰呀，難道娘子不開心嗎？”身後的人不要臉的討好。
“雲端哪去了？”若翾皺眉問。
“雲端？沒看見她啊，我看你出來了，擔心你的安危，就跟著出來了。”慕容禹擺出一張無辜的臉道。
死蹄子！若翾心裏暗罵，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可罵歸罵，卻真的恨不起來，發生了那些事後，若翾心裏再無法將慕容禹拒之門外，一想起那天的事，她心裏就窘迫的很，表麵上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對他惡語相向，心裏實在像有隻小兔子，怦怦直跳。
“翾翾，百姓們都去看佛像了，不如我們也繞路去看看？”身後的人建議道。
若翾搖搖頭，“算了，不去湊熱鬧了，回去吧。”
她本想借這個機會看看有沒有黑殺的影子，雖然認識有年頭了，但具體黑殺經常出動的地方，或者聯係的手段，她一概不知道，好像從來都是需要的時候黑殺自己就竄出來，給她個驚喜，雖然多數出現在黑天，但也有白天的時候，白天他隻露出好看的眼睛，披著長長的鬥篷，出現的時候像傳說中的大俠。
現在身邊有這個“拖油瓶”，再想找黑殺是不可能了，所以若翾喪氣的打算打道回府。
慕容禹卻不想浪費這個與她獨處的好機會，突然接口說道：“金佛發光了，若翾快走，我們去看看。”言罷趕忙上前拉著她的手，不由分說的沿著街道湧入了人群。
其實隔得那麽遠，根本就看不到佛像的影子。可湧入了大批人群，再想出來就十分困難了，大家摩肩接踵，輕功根本派不上用場，慕容禹把若翾護在胸前，雖然挨著懷裏美人兒的拳打腳踢，卻依舊根本不讓任何人擠著她，更避免了一些心懷不軌者垂涎於若翾美色。
掙脫不過，若翾隻得順從的紮在慕容禹胸前，任由人流衝撞。仿佛走了一個世紀，人流才漸漸減少，其實從他們剛才的永巷口走到現在的延年裏，不過一裏地。這時終於來到了一個寬敞點的地方，人流才漸漸分散開來。（1）
若翾沒見過這樣大的陣仗，任由慕容禹拉著尋到了一處寬敞之地，此刻的他像極了一個平常民間的年青男子，拉著自己的心上人，在紛紛攘攘的人群間，走馬觀花，樂此不疲。
“翾翾，你看那邊。”
順著他的手指的方向，若翾扭頭回望，隻見遠處一隻蹈空靈虛的六牙白塔象上，結跏跌坐（2）的釋迦牟尼佛像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佛像全身都為黃金製作，做工奇巧，栩栩如生，十分神聖。佛像後麵不遠處長秋寺的佛塔塔頂的金承露盤和金幡柱也發出輝煌的金光，與佛像遙遙呼應。
早許多人匍匐倒地跪拜，口中唱諾：“阿彌陀佛！”
佛像卻不在此多做停留，由人裝扮的獅子和辟邪獸在前麵開路，繼續向更遠處走去。
若翾心裏早就被震撼的無以複加，來到京城之前，她的卻沒見過這樣的人山人海，也沒見過如此神聖的佛像，雖然此時大燕崇尚佛教，到處可見佛寺佛祖，卻遠沒有這個來的震懾人心。怪不得那些信奉佛教的人天天吃齋念佛，甚至有些達官貴族的夫人小姐，都紛紛遠離塵世，決心與青燈古佛相伴（3）。
“翾翾，除了佛像，那邊還有很多表演，怎麽樣，我們去看看？”把若翾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裏，慕容禹極力興奮的鼓動著下一個計劃。
若翾再深沉終究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女，天性愛玩，被眼前熱鬧氣氛感染，想都不想就歡喜道：“好啊，在哪啊？”
難得對方這麽順從，慕容禹此刻也忘記了應有的老成和持重，像身邊許多少男少女一樣，拉著對方的小手，爭先恐後的拋向下一個好玩的地方。
“好！”
“好！”
人群中早有人一邊為剛才場上將大刀耍的上下翻飛的漢子叫好，一邊將手中的銅錢投上前去，那漢子向大夥抱了抱拳，就走出場地，另外有一個半大孩子，拿個籮筐，一邊朝大家作揖，一邊撿起撒落滿地的銅錢。
那場地規模甚大，不一會兒，就出來一個胖子，尤其是腦袋大的出奇，旁邊有個女孩子報幕：接下來表演生吞大刀，此語一出，人群中立刻騷動。
慕容禹不知何時弄來一把糖人，肉丸子，若翾捏著一隻孫悟空的糖人顧不得吃，瞪著眼睛看此人如何表演。
看似吞刀驚險非常，人群中充滿驚呼的時候，若翾就看個明白，無非是利用側麵死角造成刀子進嘴的假象，實際上早貼著那邊的臉蛋子下去了。
下一個吐火，就更簡單了，那表演者應該是有點小法術的小道士，畫張符，念幾句真言，再不濟沾點硫粉就點著了。
什麽踩高蹺，走懸索之類的絕技表演，在若翾看來都不值一提，她越看越乏味，丟掉手裏的糖人轉身就往人群外擠。
慕容禹忙跟在後麵，焦急喊：“翾翾，你慢點，跟在我後麵。”
若翾哪裏肯聽，拚命朝外擠，慕容禹怕人多眼雜若翾吃虧，及時不顧一切跟了出來。
“你別生氣，不好看咱們就不看了，咱們去最好的酒樓吃飯去！”
“不想去！油膩膩的難吃死了！”若翾嘟著嘴，這幾天心情不佳，外加有太陽曬著，誰還想吃飯。
慕容禹想了一想，道：“要不，咱們去那邊的瑤光寺吃齋飯？瑤光寺的女尼們給提供布施的人齋飯作為回報，應該清新雅致。”
“隻是，瑤光寺裏都是貴族夫人出家……不行！”沒等若翾表態他就否決了自己的建議，忽然又眼前一亮，“城西的胡統寺可以，那裏人少，出家人也認不出咱們。”
若翾動了動眉，悶聲道：“那好吧。”
二人買了一匹馬，沿著小路的邊走，盡量避開人群，不出一個時辰便到了。
在一處清幽並不奢華的寺廟門前下了馬，慕容禹執著若翾的手，小心翼翼道：“翾翾，裏頭住著我母妃，你可願前去拜見嗎？”
“什麽？”若翾難以置信地問，“你怎麽不早說！我們……我……”
看她緊張的說不出話，慕容禹欣慰的笑笑，“沒關係，我跟她說起你，她很喜歡。”
“不是，”若翾眩暈的不知道怎麽辦，“我是說咱們就這麽空著手來了？”
“怎麽是空著手，不是有你嗎？”說著將握住若翾的大掌抬起來晃晃，又補充道：“母妃不在乎那些。”
“什麽不在乎，那是應有的禮數。”若翾急的找不到北，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緊張。
“既然你答應了，那就快走吧”，慕容禹也不管她，高興的拉著她往裏走。
這處佛寺不大，卻非常幽靜，庭前植著鬆柏，還有一顆枇杷樹，大如車蓋，不知怎麽地，若翾就想起那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3）
正殿的佛堂供奉著不知哪路菩薩，慕容禹牽著若翾的手進了左邊的廂房，裏麵陳設及其簡單，隻有簡單的生活用具。也有檀香緩緩飄在空氣中，跟太後宮中的氣味不同，這處的香氣更加清幽，灑脫，自然，不帶著世俗功利。
慕容禹早早喊道：“母妃，兒臣來看您來了，您快看看誰來了。”
挑開懸掛在內室門口的竹簾，就見到一個著一身佛衣的女子端坐在蒲團之上，眉目間流露著超凡脫俗，雖然容顏易老，卻能通過她精致好看的五官推斷出年輕時候的風華絕倫。聽聞慕容禹的母妃是當年的瀟妃，甚得盛寵，沒想到年老之後竟然生活在這樣清苦的地方。
那女子見到若翾的後微微一愣，旋即就起身微笑道：“來了，來了就好。”
“兒子攜若翾來給母妃請安，請恕唐突……”
“好了，一家子人，說什麽唐突，我巴不得你們來呢。”她說話時微笑著，眼睛裏輕輕淺淺的笑容跟慕容禹一樣。
在這樣的超世的人麵前，若翾恐怕自己身上殺氣太重，令對方討厭，誰道她竟這樣隨和。隧趕緊鄭重拜倒：“唐若翾拜見……母妃。”
遲疑了一下，終究說出口。
“好了，好孩子，快快起來，”說著上前攙扶，若翾哪肯，自己起來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笑意更濃，“果然是個出色的好孩子，與眾不同，怪不得禹兒喜歡。”
若翾囧的臉上發燙，隻得向慕容禹求救，後者微微搖頭，“母妃，景姑姑呢？怎麽不見她，我們還沒吃飯……”
“她去河邊洗衣服了，我親自給你們做吧，讓你們嚐嚐我的手藝，隻不過是齋飯。”
“怎敢勞動您……”若翾弱弱的補充，雖然很想說自己做，可想到自己幾斤幾兩，就閉上了嘴。
“母妃做飯最好吃了，齋飯更好”慕容禹一邊拍著馬屁一邊樂嗬嗬的跟若翾兩個去幫老太妃準備齋飯了。
卻不知道這邊藍木火急火燎的找他找不到人。
墨墨注釋：
（1）《洛陽伽藍記》中記載，描述六牙白象巡行洛陽城時：“吞刀吐火，騰驤一麵。彩幢上索，詭譎不常。奇伎異服，冠於都市。像停之處，觀者如堵。跌相踐躍，常有死人。”
（2）跏跌坐指盤腿坐，佛像的一種坐姿，最早是跪坐的。
（3）據《洛陽伽藍記》記載，北魏年間佛教鼎盛，整個洛陽城寺廟相連，佛塔林立，佛教建築互相媲美。王公貴族們紛紛皈依佛法，為修建佛寺互相競賽，把象征特權的馬車拍賣掉，當做供佛的布施，慷慨的就像脫掉一雙鞋子一樣。而許多王公貴族，大臣太監紛紛把自己的府邸捐贈出去，改了佛寺。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們，都紛紛出家。佛教鼎盛堪稱奇跡。
（4）明代，歸有光 《項脊軒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