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所欲
兩人靜默坐了片刻，突然聽到外麵有腳步聲傳來，接著響起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道:“皇上駕到。”
門被推開，一個明黃色的身影走了進來，其餘人均被留在龍吟殿外，韓陌兮立刻起身深深行禮道:“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萬福。”
威嚴的聲音從韓陌兮頭頂響起:“把頭抬起來。”
韓陌兮聞言挺直身子抬起頭來，眼前的男人看著韓陌兮一時愣在那裏。
這就是他們二人的女兒，他可以斷定韓陌兮絕對是喬奈夫婦二人的女兒，即便今日的韓陌兮濃妝豔抹，他也可以一眼看出來，韓陌兮是他們的孩子，她有他們二人的影子，不說話神色嚴肅的韓陌兮像極了喬奈年少時的模樣，眉眼之間卻又像極了她的母親，那個曾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韓陌兮亦看著這個年逾五十的男子，劍眉星目，一臉嚴肅，歲月讓吞噬了他的英俊，卻無法掩飾他的威嚴，王者之氣魄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準確的說是韓陌兮想象中的威嚴被眼前的男子完美的體現出來，即便他的兩鬢已有些微白，即便他的臉上已有了歲月的痕跡，可他眼裏的淩厲，仿佛擊穿了歲月。
一旁與皇上一同過來的洛禦宸微咳一聲，皇上回過神來道:“賜座。”
說完皇上自己快步走到金色刻龍的椅子上坐下，突然想要喝口茶水，可是隱在袖子裏的雙手卻是忍不住不停的微微發抖。
大殿裏沉靜片刻後，韓陌兮率先開口，聲音有些清冷神情卻又辨不出喜怒的道:“不知聖上傳陌兮來有何吩咐？”
皇上抬眸又深深看了韓陌兮一眼，他好像猜到韓陌兮要做什麽了，蟄伏在韓城身邊多年，不惜認賊作父，為的就是要為她父母族人報仇，為的就是要韓城血債血償，不是，如果她隻是讓韓城死的話，不必費這麽大的勁，投毒豈不是更快？
皇上看著韓陌兮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看著那雙清澈空靈卻又深不見底的眸子，突然有一些愧疚不敢看韓陌兮那雙深若幽穀的鳳眸，突然知道了韓陌兮要的是什麽，她不光要韓城死，她還要一個清白，她們喬氏一族的清白，成千上萬的喬家軍的清白。
皇上側目道:“為何要，要割血還父？”
韓陌兮一臉平靜的道:“自然是韓家負我在先。”
皇上沉默片刻突然微微一笑，眼裏的威嚴中竟夾雜了一絲苦澀的開口說:“你想要如何？”
韓陌兮氣定神閑的回答道:“自然是讓那些虧欠我的人一一償還，不然豈不太對不起我自己。”
此話一出，殿中三個男人均是神色一變，當年喬氏之案的確是韓城從中作梗，可是最後卻是如今的皇上下的令，誅了喬氏三族，若是當真計較起來，在座的三人人均是與韓陌兮有不共戴天之仇，洛禦宸一側的手狠狠的握緊，手指關節處都有些泛白。
大殿裏又是一陣可怕的沉默，許久後龍椅上的男子開口道:“朕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
三人聞言立刻行禮告退，三人出來很久出了宮門後，洛禦宸看了一眼身側一臉輕鬆的韓陌兮道:“你可知道你剛才的那一番話會引來多大的凶險？”
“怎麽皇上要殺我，以絕後患？”韓陌兮道，“那就請吧，左右喬家就剩我一個了，殺了我倒是真的絕了後患。”
洛禦宸一臉陰沉的道:“隻要你不逼他逼得太緊，逼得太狠，他絕不會對你下殺手。”
韓陌兮像是看到什麽怪物一般看了洛禦宸一眼幽幽的道:“我就是活膩味了，可以嗎？靖王殿下。”
洛煜璟接過話來有些沒好氣的道:“明知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為什麽還要那麽說？”
韓陌兮微微搖頭沒有說話率先上了馬車，洛禦宸亦是臉色有些難看的跟了過去。
洛煜璟此時心情有些煩亂，便喚來隨從道:“去桃李滿園那邊，告訴薑先生今日我身子不適，便不過去了。”
昨日他聽聞韓陌兮回來，猜測他母後一定會傳召他入宮，隻是他以為韓陌兮今日應該不會來，但還是不放心派人守在宮門口，一旦韓陌兮入宮就立刻告訴他，今日他還未起床，便得知韓陌兮入宮的消息，他立刻去了惠妃那裏，請惠妃立刻去棲鳳殿帶走韓陌兮，自己又去了光明殿派人偷偷告訴皇上韓陌兮入宮，他已將韓陌兮安排到龍吟殿，自己則又立刻趕去龍吟殿，想要叮囑韓陌兮不必過於恐慌，皇上這些年來一直覺得愧對喬氏夫婦，洛煜璟知道皇上對喬氏夫婦的愧疚，隻是他卻不知道這份愧疚能持續多久，今日韓陌兮的那番話明顯是在說她要報複的不光隻有韓城還有他們，今日皇上因為那份愧疚放過韓陌兮，卻是就說不定哪一天便轉了性，便要殺了韓陌兮也是很有可能的，帝心難測，否則喬氏夫婦也不會枉死。
馬車上的洛禦宸亦是一言不發，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對於韓城他自然是恨之入骨，對龍椅上的人不可否認他怨過也恨過，隻是要他死，要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死，他是萬萬做不到的，不光他自己做不到，甚至他會阻攔韓陌兮去報複他。
韓陌兮微微閉目，斜靠在車上小憩，心裏卻是一片譏諷。
那麽多人命，豈是一絲悔意就能抵償的，洛禦宸，你怎麽能把事情想的這麽簡單，你忘了我父母是怎麽待你的嗎，是誰接納了被親生父母遺棄的你，誰給了你一個家，誰給你無數庇佑，誰把你撫養長大，韓陌兮攸然睜開眼睛，滿眼諷刺的看著洛禦宸，洛禦宸看到韓陌兮的目光心下一緊，剛要開口說話，卻又見韓陌兮微微一笑，閉上眼睛，轉身向另一側。
韓陌兮心中反問自己:喬陌兮，你是不是傻了，你難道忘了洛禦宸本就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嗎，別忘了他手上也有你喬家的血，該不會他就說了那幾句話，做了那麽點事，你就忘了吧。
人啊往往很容易原諒自己，無法寬恕別人，同樣的錯自己犯了往往以無心之過，自己做錯的事，恨不得輕飄飄的一帶而過，別人不寬恕，不原諒，反而還會責怪他人器小，隻是若是別人犯了同樣的錯，你又是否能不斤斤計較，一笑而過呢？
顏歡見韓陌兮這個模樣，以為是洛禦宸惹她不高興了，剛要開口說話，調解一下氣氛，卻被洛禦宸一個冷冷的眼神阻了回來。
到了王府，若舞與星月都一直在門口等候，韓陌兮一下馬車，兩人急忙上前，若舞給了韓陌兮一個疑問的眼神，韓陌兮微微搖頭徑直走了進去，兩人又看了看跟在身後的顏歡，顏歡亦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三人向身後一臉冷漠的洛禦宸行過禮後，急忙跟上韓陌兮，回到房裏韓陌兮一言不發的坐在桌前，星月見狀，將顏歡拉到一側，低聲問:“主子與王爺可在馬車上說了什麽話？”
“沒有，”顏歡急忙搖頭道，“不過從龍吟殿出來後，王爺好像責怪主子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什麽的，不過主子說了句什麽活膩味了之類的將王爺堵了回去，王爺就一直冷著臉了。”
星月點點頭，龍吟殿？不是去見皇後娘娘嗎，怎麽又跑到那裏去了，難道是皇上召見她。星月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的韓陌兮沒有說話，她雖然跟著韓陌兮時間不長，可是她知道韓陌兮一向善於隱忍謀算，從不做自己沒把握的事，今日若真是見了皇上，韓陌兮應該是竭力獲得皇上寵信才對，韓陌兮又怎麽惹皇上不痛快呢？她尚能對韓城能忍耐多年，對皇上豈不更能？
“你們都下去吧，”韓陌兮突然開口道。
“小……”顏歡剛要說話被星月捂住嘴拉了下去。若舞看著一臉嚴肅的韓陌兮，緩步上前道:“可是發生了什麽？”
韓陌兮聞言眼裏飛快閃過一絲失落，待其抬眸時，眼裏的失落早已沉入穀底，蹤跡難尋，韓陌兮神色淡淡的開口道:“今日皇上召見我。”
若舞神色一滯隨即關切的問:“他可有認出你？”
韓陌兮黛眉微挑點點頭。
“那那個人可有說什麽？”若舞神色有些躲閃的問道。
“他隻是問我要什麽罷了。”
若舞急忙問道:“你可有說你要什麽？”
“自然，”韓陌兮複又低頭道，“我隻是說了我想要的，我隻是說我要那些虧欠我們的人一一償還。”
“什麽？”若舞十分驚訝的看著韓陌兮，她其實猜到皇上今日一定會召見韓陌兮，猜到皇上會認出韓陌兮，隻是她的的確確是沒想到韓陌兮會那麽回答那個人，她以為韓陌兮會借此機會講述自己這些年的孤苦無依從而引起那個人的愧疚，以此來為自己對付韓城增加籌碼，韓陌兮怎麽會那麽說呢，那不是明擺著告訴那個人，韓陌兮一直怨恨他嗎，告訴他有朝一日，韓陌兮會討回他欠喬家的。
“你怎麽能那麽說，你可知道這會招來殺身之禍，你瘋了嗎？”若舞有些生氣的看著韓陌兮責備道。
韓陌兮豁然抬頭迎著若舞的目光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他們虧欠我喬家的難道不該還嗎？”
“還自然是要還，可是……”若舞看了一眼神色漸漸冷漠的韓陌兮終是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對了，這幾日醉香坊生意如何？”韓陌兮問道。
“一如既往，好的不得了。”韓陌兮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既是如此，我有件事要交給你做。”韓陌兮道，示意若舞附耳過來，若舞過去後，韓陌兮在她耳邊低語幾句，若舞弟弟頭，有些不放心的看著韓陌兮道剛要開口卻聽道韓陌兮道:“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