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期末考試在不知不覺中結束了，隻是這一次天喜拿了第一，郝勇拿了第三，盡管看起來郝勇的努力要比天喜的多很多，僅學習資料就塞滿了一個紙殼箱子。
“天喜，這次是我輸了……”郝勇有些不甘心的說道，沒等他說完，天喜直接擺了擺手，說道：“沒事，以前的事兒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就好。”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郝勇呆呆的站在原地，他原本是想跟天喜說：“有本事咱們下學期再比！”但天喜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或者可以說天喜一直都記得他倆之間的那份約定。
天喜急匆匆的往家裏趕，顧不得小胖他們原計劃要去遊戲機鋪請客打遊戲來給天喜鼓勵慶祝的計劃。因為天喜的姥爺病情很嚴重了，很多時候，在農村就是如此，其實不僅僅隻是農村，大家都是病不起的，無論你是工人還是農民，一場大病足以讓你這半輩子的辛勞付之一炬，更可悲的是往往伴隨著的還有後續治療，命隻有一條，家隻有一個，錢沒了可以再賺，但需要時間，這時間可不是一年兩年那麽輕鬆可以做到的。所以往往是小病小痛的咬咬牙扛著，扛不住了便是已經到了膏肓之疾，吃幾口自己想吃的，寬慰一下家裏人，搞一身“上路”的行頭備著，等到真快不行了的時候由家裏人幫忙穿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一輩子默默的出生，平平淡淡的生活，默默無聞的付出，為子女，為家裏人，唯獨沒有為自己，最後默默的離開，沒有人是特殊的，哪怕你是工人，在工廠裏混出了個名堂也是如此，那個位置上從來都不會缺人，缺的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但家裏不同，很多的家庭，頂梁柱倒了，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家如此，國亦如此。
商老爺子躺在家裏的炕上，已經起不來身了，這些日子韓老爺子經常特意過來陪陪他，倆人算是一輩子的交情了，天喜第一次看見韓老爺子偷偷的抹眼淚。
天喜將獎狀放在桌子上，還是三張，商老爺子看著他，嘴角微微的笑了笑，喉嚨裏擠出了一個字“好……”雖然聲音沙啞很輕，但對天喜而言是落在了他的心頭上的，很重。
天喜到院子裏劈了一會兒柴火，又背回來幾捆玉米杆，而後到灶堂裏生火做飯，他爹發北已經帶著他娘去了醫院，就這兩天的事兒了，要麽添一個弟弟，要麽添一個妹妹。
毛靜帶著一些家裏做的黃豆芽包子送了過來，跟著她爹一起，去屋子裏看了看商老爺子。
“俺送的包子，你咋不先去吃點兒？”毛靜跟天喜說道，“黃豆脂渣加粉條胡蘿卜餡的。”
天喜搖了搖頭，看著灶子裏柴火燃燒的火焰，說道：“俺吃不下。”
“都這麽大的人了，你得跟個大人一樣，不能隨便認輸。”毛靜說道。
“俺能咋辦？這個輸已經定了，除非有大羅神仙，俺姥爺這身子骨再硬朗，但這歲數不對了，醫生都是直接搖頭，跟俺爹不知道說的啥，俺爹隻好拉了回來。”天喜很是平靜的說道，“都說人總有這麽一天的，俺也知道這天，但不知道這天咋就來的這麽快，這麽早。”
毛靜坐在旁邊沒有說話。
第二天，發北騎著車子從醫院裏竄了回來，風塵仆仆的進屋就對商老爺子激動的說道：“爹啊，咱家又添了口子了，是個閨女！”
商老爺子嘴角泛起了微笑，用力的支撐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清晰的說了一句：“好啊！”
天喜立在一旁，不知道該是歡喜，還是該歸於平靜，隻是這麽杵在那裏。
那幾天的天氣特別冷，天喜的幾個姨輪流來照顧商老爺子，最終還是在那個街上伴隨著零零碎碎的小孩放鞭炮的聲音中，商老爺子去世了。
那天晚上天喜隻看到她們再給商老爺子穿新衣服，而那新衣服一輩子隻能穿一次，那天晚上商老爺子看著天喜，喉嚨裏發出模糊的聲音，他看了看桌子上的桔子，又看了看天喜，天喜知道他的意思，但天喜沒有動，他不知道那天的自己該幹嘛，啥都做不了，隻能是這麽看著，他想跟著屋裏人一樣的哭，但卻哭不出來，隻是覺得心裏空了，而且是一下子被抽空了，鍋裏還有倆雞蛋，是鹹的，那是下午時候商老爺子竟然開口說話了，說是想吃鹹蛋了，可是家裏沒有鹹蛋，咋辦？天喜愣是跑去了城裏，因為家裏的那輛自行車被天喜他爹騎去了醫院，在那個化雪的下午，天喜膝蓋摔青了，從城裏買了十個鹹雞蛋，跟鹹鴨蛋一樣的味道，原本是想買鹹鴨蛋的，結果出了邪門的事兒，愣是沒賣鴨蛋的。
買回來後，剝了一隻，嚐了嚐不算鹹，盛了一碗稀飯給商老爺子，硬是給吃完了，天喜大喜，晚上在煮熟飯後，特意放了兩個鹹雞蛋到鍋裏，原本是想讓它熱乎一下再給商老爺子吃的.……
臨近年關，又加上新添了人丁，按農村習俗是無法用常規套路來辦理商老爺子的喪事的，一切從簡，但加上了國偉他爹的參與，直接成了另一種焦點，畢竟臘月裏在家的閑人是比較多的，尤其是農村喜歡湊熱鬧的。
發北披著孝服，用的是兒子的禮術，而國偉他爹身著他們原籍故裏的類似道家的袍子作為了白事先生，那身裝束讓湊熱鬧的人多了一層，畢竟誰都沒見過這樣的裝束。
天喜跟在送葬的隊伍裏，聽著哭聲，心裏一片空白，眼淚滑落著，卻哭不出來，這支隊伍裏有幾個特殊的人，一個就是大豐他爹，哭的比誰都凶，都知道商老爺子生前對他家的照顧，一個是毛靜他爹，用他的話來說，早年挨餓的時候，是本身也是窮人的商老爺子勻給他爹媽糧食，沒有商老爺子，就沒有他，還有一個便是天喜他爺爺韓老爺子，勸都勸不住，非得送最後一程……
天喜隻是那麽跟著，走著，別人跪下，他也跟著，腦子裏一片空白，湊熱鬧的人裏也有跟著抹眼淚的，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他是個好人，不少人受過他的幫助，隻是在天喜的內心裏卻多了一句話，好人，好人為啥就這麽不長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