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終須一別
寧初陽走出了回春堂，此時已經是深夜時分。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顯得十分的寂靜。
自從寧初陽放慢了修煉速度以後，或許是她的錯覺，她在心境上也平和了許多。以前的她一味的追求變強，有時候對自己也會產生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她並不是那種所謂的天之驕子，沒有背景沒有天賦，隻憑著一腔熱血就修煉了。
遇到的人中，不是有天賦就是有後台，總之，他們都有各自的依靠。但是寧初陽沒有，什麽事情，做對做錯隻能靠自己。她不敢放鬆一秒，不知道什麽時候向後退一步等待她的就是萬劫不複。因此，在修煉一事上，她把自己逼得很緊。
沒有雲子傾那麽遊刃有餘，不急不躁。也沒有蕭遙能夠在戰鬥中領悟，越級築基的天賦和勇氣。
但是，有時候，她又會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最幸運的人。比起在戰爭中喪命的人，作為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她何其有幸，在亂世生存，與瘟疫抗爭。遇上那個圓臉老頭兒，遇上貔貅對她來說都是幸運。
或許，我應該不甘自己的弱小，但同時也要珍惜自己的際遇。寧初陽靜靜地看著黑夜中發出的萬家燈火，心中是難得的寧靜祥和。這樣平靜的生活或許很好，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一生也許也會很幸福，但，這一切，並不是寧初陽的生活。
以前在修煉上有問題的時候，寧初陽總是習慣性的跟貔貅商量。現在想來，貔貅長眠以後，寧初陽的修煉節奏就被打亂了，我是不是太過依賴皮大人了呢？寧初陽在心底把貔貅當作自己的夥伴，但是修煉始終還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趁這個機會，寧初陽也該好好想想了。
寧初陽一個人走著，回春堂距離寧府並不遠，但她沒有用靈力，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一樣。等寧初陽轉過街角的時候，就看到寧初望著急的拿著披風出來。他一看見寧初陽，就立馬加快了步伐，朝寧初陽走來，眼裏充滿了責備。
“姐，你怎麽能這麽晚？一個女孩子深夜多危險，一個人也不帶？初玨也還沒回來，他是怎麽照顧你的？雲大哥怎麽也不送你？都怪我，我看賬本太入迷，都沒發現你還沒回來。我……”
寧初陽看著一直碎碎念的弟弟，心頭一暖。
“誰敢打你姐姐我的主意？找死是吧？”寧初陽笑著安慰他。
寧初望不自在的摸摸頭，把披風給寧初陽披上。
“有時候總是會忘了姐姐是修士……”
“走吧～回家了。”
······
時間對修士來說是最不值錢卻又最珍貴的東西。一年的時間，對於寧初陽來說真的隻是轉瞬即逝。
最近，也到了雲子傾築基的關鍵時刻。短短的兩年，寧初陽見證了兩個夥伴的築基，此時的她，竟然比雲子傾還要緊張。相反，雲子傾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並沒有什麽閉關築基的打算。搞得寧初陽每天都緊張兮兮的，時常去看他。
雲子傾和蕭遙都是十分有天賦之人，在各自的領域上都很出色。雲子傾築基得很突然，至少在寧初陽看來是這樣的。而在雲子傾看來，隻不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哪怕寧初陽各種緊盯，寧初陽還是錯過了雲子傾築基的那一幕。
雲子傾築基的場所不是在深山老林也不是修煉石室，還是在那個人來人往的回春堂。雲子傾就跟往常一樣給病患診斷看病，取藥煎藥。或許是某一刻時刻到了，雲子傾就順其自然的築基了，靈力波動很平緩，甚至都沒有驚動在寧府的寧初陽。
雲子傾的靈力就像溫水一般，緩緩的，暖暖的，源源不斷地注入體內。雲子傾像個沒事人一樣，就那樣靜靜地坐著，感悟著。四周像是突然被定格了一般，他一個人坐在人群中，每一個的人的動作都被無限的放緩，他的眼睛仿佛能看透眼前患者的心髒有律動地跳動。
五感神識都變得無比的清晰，他似乎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他能看到自己還在跟患者對話，但是又能看到自己丹田被無限擴大的靈海。這種感覺不知道維持了多久，等他感覺四周時間流動又重新恢複了原來的速度，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患者都走了。
他就像往常一樣坐在那裏，但是他築基了！
“子傾……你……”寧初陽來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氣勢完全不一樣的雲子傾，心裏除了震撼還是震撼。原來，這樣也可以啊……
雲子傾反而沒有寧初陽的驚訝，他對自己的築基似乎就在意料之中。
“你居然隻用了一天就築基成功？”寧初陽實在不敢相信，這得是什麽天才啊？！
雲子傾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看著寧初陽說：“寧姐姐，你在說什麽呀？我用了一年了。”
這下，輪到寧初陽更驚訝了：“你是說，你從一年前就已經在築基了？”
“對啊。難道我沒說？我一年前在回春堂坐堂行醫的時候就已經在築基了啊？”雲子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嗬嗬……好樣的，恭喜你。”寧初陽幹笑兩聲，沒有靈魂地恭喜了雲子傾。她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她以為，築基這種大事怎麽著也要閉個關，找一個安安靜靜沒人打擾的環境，吞幾枚築基丹，然後……
莫非一年前寧初陽沒有聽完雲子傾論道的那天晚上，雲子傾想說的就是自己已經在築基了？寧初陽覺得自己受到了衝擊。這個修真界，到底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
雲子傾築基成功，時間也已經過去了一年。也差不多，到了跟親人離別的時候。雖說，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事情，但是誰也沒想到溫馨的時光過得這般快。
這一年裏，在雲子傾丹藥的調理下，寧三郎的身子恢複了正常。現在的他，也有他那個年紀該有的模樣。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幾日，寧三郎又開始生病了。
“三叔又不吃飯了？這究竟是怎麽了？子傾也看不出來什麽病。按理說，三叔現在的身子應該很健朗才是啊。”寧初陽有些奇怪。
寧初望兩兄弟也是難得的沉默，坐在一邊不言不語，氣氛有點凝重。
“還能是什麽……三叔就是想讓你放心不下他，多留段時間。”過了一會，寧初玨悶悶地開口。
寧初陽也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離別，不管是什麽原因，是什麽理由，總是一件讓人傷心的事。何況，還是這種再也看不到相聚那一天的離別。
“我去看看……”寧初陽還是站起身，走向了寧三郎的房間。
“初陽……你來了？”寧三郎靠在床前，拿著一本書。
“三叔，您今日感覺怎麽樣？”
“咳咳……還是老樣子。沒事……”
“您這樣，我心裏很難受。我在想，是不是……當初我不來找你們，就當我死了更好一點呢？三叔，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就想自己心裏舒服，不顧你們的心情？”寧初陽有些低落。
“你胡說什麽呢？你知不知道我得知你和琦兒還在世的消息有多歡喜？這一年，你在家的日子，我甚至覺得就算此刻死去都沒有遺憾了……”寧三郎憐惜地看著寧初陽。
“您知道的……我……不能接著陪您了。”寧初陽還是艱難地說了出來。
寧三郎表情漸漸僵硬，還是勉強勾了勾嘴角，擠出一個笑容。
“三叔知道……我就是太擔心你了。大家都誰想成仙，可是這哪是說說就能做到的事情。要是成仙是那般簡單的事情，那這個天下就沒有凡人了。你一個女孩子，走那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道路，三叔就算什麽也不懂也知道你肯定不容易。初陽……活得簡單點才更幸福。三叔，隻是希望你能幸福，開開心心地做我們寧家的女兒。”
寧初陽輕輕靠在床邊，聲音逐漸哽咽：“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三叔，我從來就不覺得活著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是踏著別人的屍體活下來的，稍有不慎，我可能就是被人墊腳的屍體。”
“可是，我又覺得自己一步一個腳印活下來，一點一點變強，那個感覺真的讓我無比的安心，這大概就是我的幸福吧。三叔，初陽天生就是個不安分的，那些未知的風景，那個虛無縹緲的大道我也想要去看一看，搏一搏。我答應您，我會很小心，小心活下去。初陽很幸福，您別擔心，好麽？”
寧三郎心裏也清楚，寧初陽要是甘於做個凡人，甘於過普通的一生，那她也不可能懷著對生存的執念活到今天。
一方麵，他很感激寧初陽這樣不服輸的性子支撐她克服萬難，回到他身邊。另一方麵，他又心疼眼前這個拿命搏命的女孩。明明她的身體看上去那樣單薄，那樣溫和的眉眼，如何能有那麽大的力量與天爭與地鬥？
但是，哪有拗得過孩子的父母。寧三郎雖說這輩子沒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寧初陽這些侄子侄女在他心中，就是他的親生孩子。聽到寧初陽這樣說，他還能說什麽？既然那就是她的幸福，他們又如何能阻止寧初陽追求幸福的腳步？
“好了好了，咱們吃飯去吧。好好陪三叔吃頓飯，你在家也待不了多久了。”寧三郎摸了摸寧初陽的頭發，笑著對她說。
寧初陽看著笑容不似在勉強的寧三郎，徹底放鬆下來。
看到寧初陽哄好了寧三郎，寧家兩兄弟也鬆了一口氣。他們心裏也不願意寧初陽離開，但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
孩子長大，其實也不就是一個漸漸離開父母，離開家的過程麽？彼此牽掛，但又在各自的世界各自安好，知道對方幸福，或者正在追求幸福的路上，然後，送上祝福。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都沒有再提離別的話題。時間就這樣流逝，轉眼間，又是一個月過去。這段時間，雲子傾也慢慢鞏固了修為。終於，也迎來了離別的那一刻。
“子傾留下的丹藥，你們都要吃。多活幾年，說不定還能再見麵呢？”寧初陽盡量把離別的傷感降低，開著玩笑道別。
“對了，關於琦兒。你們不用特意去找她。放心好了，總有一天，她會回來的。你們在這等她，好好賺錢聽到沒有？不然到時候我看你們倆怎麽養活一個當過大將軍的姐姐？”寧初陽笑著說。
“初望早點找個娘子，不要跟個老古板一樣。初玨收收心，不要辜負了那個姓林的小姑娘。照顧好三叔，自己也要保重身體……”
“不用擔心我，遇上什麽事我都會想辦法活下去。我留給你們的三個玉牌收好，每人一個，那個裏麵有子傾築基修士的致命一擊，我改過了，那個玉牌隻要滴血就能引發。萬一有什麽危險，記得保護好自己。還有……”
“初陽！不用擔心我們。你隻要照顧好自己就夠了，知道了嗎？有什麽事不要逞強，活命最重要。”寧三郎打斷了寧初陽的喋喋不休，反過來叮囑她。
“姐！一定要保重身體，安全最重要。”寧初望眼裏還有掩不住的擔心。
“姐！你一定能成為那種可以移山填海的大修士！我信你！”寧初玨卻是對寧初陽莫名的自信。
“嗯！我知道的。那麽，我就走了……”
寧初陽轉過身，就要走。寧三郎突然又拉住了她，在她耳邊小聲的說：“我看子傾人不錯，修煉又不是絕情絕欲，你們多少有個伴，你自己抓點緊……”
寧初陽覺得離別的傷感都被寧三郎最後的叮囑吹散了，她忍住笑，為了安撫寧三郎，也是為了讓他更加放心，她點點頭。寧三郎見她沒有反對，也放心下來，鬆開了拉住她的手。
該說的都說完，寧初陽轉身看著自己的三個血脈親人，心裏覺得異常的滿足，之所以敢勇敢的往前走，或許也是因為背後有支持自己的人吧……
今日的離別，也許也是為了未來道路上其他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