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安
亨利回到福爾摩斯提供的別墅，此時已經是深夜十點，但別墅依舊燈火通明。
這個沒有任何工資的自發組織，所有人卻比某些身居高位的政府要員更加為疫情付出！
這便是這個世界無處不在的戲劇性。
當那些腦滿肥腸滿嘴謊言的豬玀在某個野模身上搖晃惡心的肥肉的時候，真正在乎普通民眾的人還在夙興夜寐地奮鬥！
亨利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在大家歡迎他的時候他還是保持著鼓舞士氣的姿態。在一連串的壞消息打擊下，亨利不斷帶來的好消息成為了這個別墅最後的希望。
但等到各自休息，夜色闌珊，亨利才知道自己那小小的偽裝根本沒騙過幾個人。
“到底有多糟糕，亨利？我一輩子都跟著你，我知道你實在是不善於撒謊！”
最先找上來的當然是最熟悉亨利的亞伯拉罕，不過令亨利驚訝的是，福爾摩斯和喬恩也緊隨其後。
“亞伯拉罕說得對！亨利你作為一個真正溫柔而正直的紳士，確實不太會撒謊！”
“剛剛慶祝的時候，你的笑容和熱情都過於急切！而且不同於以往的不忘提醒大家當前持續存在的困境，今晚你過於注重鼓舞士氣了！”
亨利恍然大悟，自己確實被影響了心情，而且他們說得對，編織謊言從來不是他的強項。
剛想開口，卻看到莫莉和馬汀納茲也帶著懷疑的眼神跟了過來。
“我們隻是覺得亨利有些奇怪，還以為他可能在摩根家族的壓力有些過大。比如沉溺於曆史的回憶什麽的！”
攤了攤手表示投降，亨利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隻是有些莫名的心血來潮罷了。”
福爾摩斯搬了個椅子坐到亨利麵前，保持著對亨利的意見的重視和耐心：
“一個有著兩百年人生經驗，經曆過兩次世界大戰、西班牙大流感還有無數曆史事件的人，這樣一個人的心血來潮，或許自有其道理。你說呢，亨利？”
其他人也圍了過來，做出耐心傾聽積極應對的姿態。
莫莉握住亨利的手，她也感受到了亨利內心的不安：
“無論如何我們都一起麵對！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這份充滿信念的抗爭都無怨無悔！”
亨利沒有看錯莫莉，或者說那個抉擇的時刻當莫莉選擇了亨利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接下來的人生不再平淡的準備！
亞伯拉罕笑著給這份有些沉重的溫馨帶來一絲輕鬆：
“拜托，這可是世界級別的大災難！除了亨利誰還能更有發言權？情況無論多麽糟糕不都是理所當然嗎？讓我們見識見識還有些什麽可怕的新花樣！”
馬汀納茲也撇撇嘴道：“最近的日常巡邏已經有市民朝我們扔臭雞蛋了！相信我們亨利，無論多麽糟糕都不算什麽不得了的事！”
這樣的樂觀精神仿佛又是百年前投射過來的人類之光！
亨利輕輕一笑，肩上無形的壓力也覺得輕鬆了不少：
“好吧！不過我先把話說清楚，確實沒有什麽直接的壞消息，甚至連間接都算不上！真的隻是我的心血來潮，或者說一段莫名的回憶罷了！可能隻是我杞人憂天了，所以我才沒有直接說出來！”
福爾摩斯挑挑眉毛：“但是你卻因此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總覺得有糟糕的事情即將發生？”
亨利短暫地沉默了一下：“你說得對，這種感覺簡直是一種折磨！就好像，曆史在逼迫著我去承認那些，我一直努力忘記的事情！”
眾人都看著亨利，仔細地聆聽著。
而亨利的目光也仿佛穿越了時間的長河，回到兩百年前，那一場同樣充斥著上流貴族、富豪商賈、名媛政要的宴會，以及那一段開啟了亨利相當糟糕的回憶的對話。
“我記得曾經說過我的第一次死亡的故事。”
亨利緩緩開口。
“是的！你無法忍受慘無人道的奴隸貿易，在一艘販奴船上為黑奴抗爭而被大副一槍打死！亨利你是個真正的紳士，這個故事也非常感人！甚至讓人覺得如此高潔的行為正是你受到上天眷顧的理由。
可是這又怎麽和今天的事情聯係到一起？”
福爾摩斯對於亨利的表述有些疑惑，覺得這話題是否過於不著邊際。
“不，我的首次死亡和今天的事情沒有半點關係。我想說的是，對於奴隸貿易的排斥和抗爭，並不是我一時衝動的熱血行為。
實際上，在得知了家族開始涉足這份滿是鮮血的罪惡事業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用自己的方式不斷地嚐試抗爭！”
亨利停頓了一小會，在場的又都是心思敏捷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即使沒有立即確定，也大概明白了亨利要表達的意思，心中的不安開始急速擴大。
“我的父親，當時的摩根家族長，之所以步入這個令人唾棄的行當，根本原因其實是家族的境況實在過於糟糕！作為一家之主，他必須對整個家族負責！”
說完這句話，亨利低下頭，仿佛在對當年發生的滿是汙穢和鮮血的事情懺悔。
“你們能想象嗎？原本的摩根家，隻不過是個普通的經營跨國航海運輸公司的家族，甚至頻頻瀕臨破產！但當下定決心進行奴隸貿易之後，迅速擺脫了生存危機並且躋身最有權勢的集團之一！
奴隸販賣這種生意，簡直就是惡魔帶來人間最惡毒又最甜美的詛咒！任何沾上它的人都無法擺脫刻在靈魂深處的罪惡！滾滾而來的黃金更是讓人對它欲罷不能！”
亨利忽然話鋒一轉，對福爾摩斯問道：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你也曾有一個做肮髒生意的老爹，但是你曾經的選擇是逃避。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呢？如果你知道對此如果能有所改變，就能直接拯救成千上萬人，哪怕隻是一次！
你會怎麽做？”
福爾摩斯沒有絲毫猶豫，開始和亨利進行一問一答：
“當然是立刻阻止！”
“但是作為父親掌握著整個家族真正的實權，隻要他下達一個命令，全家族上下就不會有人聽你的！”
“那就想辦法！給他找一個更大的生意，但又不會傷害到無辜的人！轉移他的目標！”
亨利和福爾摩斯毫不相讓地對視著。亨利看到了福爾摩斯眼中的決心，但對這樣堅定不移的信念隻能報以遺憾的歎息：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福爾摩斯仍舊不依不撓：
“這是可能的！因為我成功過！那是一樁大生意，在中東幾個國家邊境線上徘徊販賣武器和人口的地下交易，我想盡了辦法讓我的父親倒戈幹掉了原本的雇主，救下了無數的難民，阻止了無數的槍支彈藥進入恐怖分子的口袋！”
亨利苦笑一聲，不再和福爾摩斯對視，也同時結束了爭論，站起來走到福爾摩斯麵前更近距離地直視他的眼睛：
“你有一個愛你的父親，福爾摩斯先生！雖然我不了解那你以前的經曆，也不知道你所說的那一樁地下交易，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你並沒有實際意義地拯救任何人！
我很抱歉，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我痛恨自己隻能感到抱歉而不能做任何事情！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殘酷冷血！”
“正如那時時刻刻運行不息的天地萬物，我們除了對此感慨不已，甚至謳歌誦唱，最後也隻能感動我們自己！
到最後，我們什麽也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