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夫人她已有歸意?……沈恒之的回憶
何嬌嬌最近幾日覺得沈恒之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他酒也不去吃了,約會也推了,到點下班就回家,還時不時打量她,雖然酒後不幸他們倆又滾到一張床上去了,但第二晚何嬌嬌就住回了自己的廂房,堅決實行分居政策。
縣令大人望門興歎。
何嬌嬌在鏡子前麵照了很久,她還懷疑是不是自己前一段時間在太陽下曬太久,起斑了,這才招來縣令大人一日三看。可惜銅鏡鏡麵太過模糊,照出來的人總帶著朦朧美,何嬌嬌就姑且認為自己跟鏡子裏的人一樣美。
那麽沈恒之奇怪的眼神從何而來呢?
難道他認為自己是個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結果自己卻未經他的許可跑出去酗酒?
何嬌嬌反省了一下,覺得酗酒這個習慣不太好,便誠心誠意向沈恒之認了個錯。
說道:“沈大哥,其實……我覺得酗酒都是會傳染的,咱們家突然出現倆醉鬼,關鍵還是你沒有當個好榜樣。”
像以前多好,你讀書我還得練字,大家都向好學生靠齊,如今不向好學生靠齊就算了,還向醉鬼看齊,家風似乎有點不正呐!
她覺得自己這個錯認的十分之誠懇,既找到了根源又讓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影響。認完了錯卻發現沈恒之的麵色更奇怪了。
難道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錯誤,於是決定浪子回頭?
何嬌嬌腦補了一番沈恒之的心理活動,往好的一方麵腦補,就是他在心裏向她認錯了,但是死要麵子開不了口,於是隻能每日以實際行動向她保證,再不往風花雪月之地跑了。
往不好的方麵腦補,就是他這是先給她點甜頭,做出顧家好男人的樣子來,直等尋機開口,接孫玉娘回家。
坑爹的是,雖然她是受過一夫一妻製度教育長大的,但是對著三妻四妾的大環境居然沒辦法理直氣壯的說不。
假如她是個男子,可能會做個一夫一妻的人,但是作為女子,在這個社會上對於婚姻形態是沒辦法選擇的,都是被動承受,這才是最悲哀的。
可是要真讓她逆來順受的接受這一切,那又斷然不可能!
於是何嬌嬌覺得,她還是靜觀其變,看看沈恒之葫蘆裏都賣的什麽藥?反正時間久了總能看出來的。
沈恒之卻沒有給她這個靜觀其變的時間,沒過兩日,高夫人便來向她通風報信,說是聽得高正峰提起,那幫富紳已經定了個好日子,要贖孫玉娘出來,連宴席都訂好了,就在本縣最好的酒樓太和樓。
何嬌嬌算算日子,也隻有一周時間了。最近沈恒之又忙了起來,等這件事完成,也到了秋收了。
到時候又要盯著全縣賦稅,到時候紅袖添香,倒正是好時機。
她私下裏將家中積蓄數了數,索性一分為二,自己留一份,給沈恒之留一份。
至於何大奎給她的壓箱底的銀子,則準備原封不動的帶回去。
心裏對何大奎是一萬個對不住,她家哥哥拿著自己的腦袋玩命磕,才逼她成了親,沒想到才過了一年,她便要離婚,真是對不住哥哥一片心意。
因為對何大奎巨大的愧疚之情,反倒衝淡了她心裏那部分即將要離開沈恒之的難言的愁緒。
箱子裏的冬衣跟夏衣都被她扒拉了出來,通通試一遍,能上身的都帶走,上不了身的就想辦法處理掉。
沈恒之下衙回來,就看到廂房門大開著,他探頭往裏麵一瞧,床上桌上全扔著衣服,亂七八糟,而何嬌嬌身上正套著件去歲冬天穿的棉襖道,“嬌嬌你折騰什麽呢?”
何嬌嬌正一個人嘀咕,不防被沈恒之嚇了一跳,立刻伸了胳膊給他瞧,頗為雀躍道:“沈大哥你瞧,我居然長個子了!這是去年穿的襖,袖子短了一大截呢。”
春夏換季的時候,沈恒之帶她去成衣店又買了新衣,舊衣早就束之高閣了,她都沒注意過自己的身高。
沈恒之走了進去,站在她麵前打量,以前隻在他肩頭,現在都到他下巴這兒了,是長高了長大了,可以圓房了!
阮嬌嬌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樂淘淘道:“要是哥哥知道我長這麽高了,肯定很高興!”
說完了才想起自己說漏嘴了,立刻去瞧沈恒之的神色。
沈恒之也沒放在心上,隻安慰她道:“不如今晚你就寫信給大哥,告訴他這事?!”
何嬌嬌忙忙點頭。
她草草將床上亂扔的衣服都整理了一下,借以掩飾自己的不安,“今晚想吃什麽?我去做!”
臨近了孫玉娘贖身的日子,沈恒之倒是氣定神閑,但何嬌嬌卻有幾分焦躁,倒好似頭上懸著把刀,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來。
誠然她不是遇事愛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但如何自救,以使自己不要落入難堪的境地,卻是需要好生想一想的。
沈恒之很快發現,他家嬌嬌最近似乎是迷上了逛街,總是時不時出門逛街,但又不見她買什麽東西回來。
他心中暗笑,生怕她萬一傻乎乎闖到花月閣去見孫玉娘,魚龍混雜不安全,便派了個差役悄悄跟著保護她。
都到到她的武力值,且最近她不但勤於上街還勤於鍛煉身體,特別委婉的提醒了下差役道:“夫人……力氣略大,你還是別惹怒了她。”
那差役是縣衙裏碩果僅存的三名漢人差役之一,人還算老實,接到這個任務好幾日都在想,縣令大人是不是對不起夫人了。
疑心?又或者最近聽說大人喜歡上了花月閣的頭牌孫玉娘,每有宴飲必召孫玉娘作陪,難道是怕夫人想不開?
他雖然沒機會見識夫人的勇猛,但從他那幫以前扮鬼被抓的小夥伴們嘴裏聽到過實況轉播,打定了主意不能得罪縣令夫人,隻有小心更小心的,完全沒想過要去觸何嬌嬌的黴頭。
這日那差役回來,向他匯報一件事道:“大人,今日夫人去了鏢局,問了問鏢師,可有往錦州去的商隊。”
沈恒之手裏的茶碗吧嗒一聲掉到了桌上,茶碗裏的半碗茶倒潑到了公文上,他才回過神來。
她這是……已有歸意?!
沈恒之從小幾乎看著她長大,初進阮家門,就見識過她的暴烈性子,當時是被嚇了一跳,心中頗有幾分不喜。
可是數年生活下來,卻不知不覺被她吸引。未曾參加過春闈之時,隻想著自己若是能考中了,必定要娶她過門,到時候夫妻和美,哪怕她是個剛烈的性子,可是嫉惡如仇,是個真正有風骨的女子。
他從小一門心思便想著考取功名,娘親活著的時候尚不曾想過,後來執意來投奔嶽家,見多了何大奎對何嬌嬌的小心嗬護,說句捧在手心裏也不為過。
何家家底厚,何大奎在吃穿之上從來不曾委屈過他。
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在舅家多年,吃穿用度上還及不上在何家的一半,常年不見葷腥,何家卻是他每從書院回來,必有大肉肘子上桌,何大奎還拍著他的肩嫌單薄道:“讀書到底辛苦,要多吃點補一補。”
同窗裏有考了十幾年都未曾考中的秀才,寒酸落魄,家計全靠媳婦給人家漿洗縫補,或者做些針線活賣來維持。
沈恒之曾經見過同窗家的娘子,孱弱蒼白,身上的衣裙都打著補丁,聽說常去挖野菜充饑。
那時候他就想,假如他一年年蹉跎下去,一直不能考中,是不是也要帶累的嬌嬌過這樣的苦日子?
不說何大奎肯不肯忍心,便是他都不會願意!
就算他無恥了一回,寄住何家來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高中了,他必定要娶嬌嬌進門,若是五年不中,蹉跎年月,卻不能誤了她的花杏之年。
到時候自己退婚,從何家搬出去自立。是好是歹全憑命數。
那時候他便想,一定不能做出更無恥的事情來,不能撩撥的她動了情,到時候累她受苦。
在沒有能力為她的人生負責之前,他唯有更加刻苦攻讀,以期給她一個更好的未來。
索性這方麵他倒是極為自律,年齡相當的同窗,時不時會給自己的未婚妻送封情信或者送個禮物什麽的,他卻從來隻埋頭苦讀,極力與嬌嬌拉開距離。在他有意的疏離之下,何嬌嬌從也不曾表現出親近之態。
從來沒有人知道,當他在長安客棧裏,得知自己高中,有多高興,當夜喝的酩酊大醉,半夜朦朧間低低喊了一聲:“嬌嬌——”
四下空空如也,他被自己這聲呼喚給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