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抄胥吏的家
他現在多少有些理解沈恒之將縣學交給何嬌嬌管理了,這不正是順應民心嗎?
而且辦縣學本來就是慈善親民的舉措,由縣令夫人出麵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連崔五郎也覺得神奇道:“沒想到她還會斷案?!”
慕容昭失笑的說道:“還真是……奇人異事嗎?!”今年回去過年,倒可以講給父皇聽聽,順便……也打打尚書令許文棠的臉。
沈恒之的座師許文棠一向是慧眼識金玉的,但凡家底厚的,有財有權勢背景的學子,無不被他另眼相待的。
凡是出身貧寒的學子不得他歡心,沈恒之哪怕成為榜眼也沒有用的。
已經到了年底,慕容昭是入京路過,住了四五日休整了一番,便走了。
臨別時沈縣令倒是給他們準備了一大堆熟食,據說還是縣令夫人親手做的,鹵肘子鹵豬蹄膀點心餅子之類,程儀那是一個壯觀!可以形容的有沒有。
慕容昭雖然不是太子,可每隔個兩三年必要奉召回京一趟。
這一路上京沿途大大小小的官員無不是極盡巴結之能事,送美人送補品藥材銀子奇珍,不知道要砸出去多少,唯獨碰上的這位沈縣令夫婦是朵奇葩。
崔五郎奉命拎著這大包的吃食往慕容昭的馬車裏放,忍不住額角抽筋。
向沈恒之抱怨了一句道:“我說沈郎,就算你的俸祿不多,可是……也不至於連程儀也送不出來吧?怎的就給皇長子送這個?難道殿下還能缺了吃喝不成嗎?”
日子過的再糙,這位爺可也是當今聖上的第一個兒子啊。
小時候那是按照未來儲君的規格來養的啊。
如果不是後來中宮異軍突起,生下了嫡子,這位爺哪至於跑到這犄角旮旯來戍邊啊?!
臨行送點吃的喝的這也太寒磣人了。
沈恒之苦著臉拉著他訴苦道:“五郎啊,你是不知道我家娘子,錢到了她手裏那是每一文都要花在刀刃上的啊。”
“這些事情都是她在打理,她說沒銀子,說捐給縣學了,我總不能逼著她拿銀子出來吧?再說逼急了她性子上來……還不知怎麽著呢。”
送程儀給上司是慣例,沈恒之也並非真是傻子。
隻是他家窮是事實,哪怕當了這麽久縣令,也並沒有存多少錢下來。
這次何大奎前來,何嬌嬌把家中所有積蓄全辦了貨物,準備跟何大奎合資做買賣,興衝衝的要發家致富。
皇長子自小生長在金窩裏,奇珍異寶不知見過多少,傾他家之力送個四百兩銀子,也不見得能放在慕容昭眼裏的,索性一文錢程儀也不送,裝窮裝到底算了。
慕容昭與崔泰正並肩而行,聽到這話似笑非笑感歎了一句道:“沒想到這位沈縣令倒是深得他家娘子的真傳,最拿手的倒是哭窮。”
他是見識過何嬌嬌動員大家捐款的架勢的,哭窮哭的熟練非常。
崔泰嘴角暗抽搐的說道:“民間有種說法,殿下大約沒聽過,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慕容昭忍不住大笑。
送走了後園子裏的這尊大佛,何大奎與何嬌嬌這幾日也準備的差不多了,這次不但有茶葉火腿山珍野味,還有本地高山所產的藥材。
林林總總,足足置辦了十來車,沈恒之特意派了兩名差役跟著,又雇了夥計跟著鏢局別的商隊一起出發了。
衙門裏也到了年底了,沈恒之是個勤勉的官員,為了怕底下的胥吏弄鬼,不論是帳目官庫還是官倉,以及本縣守備軍械等,他帶著人親自查,竟然也查出了蛀蟲。
守著官倉的馬六與人合夥將今年新收上來儲備的糧食換做了糧店的陳糧,新糧拿到糧店去賣了。
劉成川是從來也想不起來去查官倉的,他每年都多收,拿新糧來換陳糧儲存,新糧賣出去。
這本來是守官倉的胥吏做慣了的,隻不過往年大頭要全部交到劉成川手裏,自己落的少一點。
想到今年沈恒之上台,不明就裏,也沒聽說要查官倉,大約是想不起來跑到官倉來看一看了,便私自做主悄悄將今年儲存的新糧給出售了,又私下吞了。
每年秋賦,除了要按一定比例向州府交上去,還要往官倉補充糧食,以防遇到天災或者兵災,本地無糧可賑。
沈恒之沒料到本地胥吏竟然有這麽大膽,當場震怒,立刻下令將守著官倉的差役給綁了,新換了守衛,又派高正峰帶著一隊人,往這些胥吏家中搜賣糧存銀,抄押家產,以防被花用。
馬六及同夥當日便被下了大牢,各人吃了二十板子,給關了起來。
高正峰心裏也極為窩火,沒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這樣的事,隻覺打臉,執行起抄家政策來尤其狠,將馬六及其餘三名差役家裏抄了個底朝天。
又將其家人看押,等到查清帳目,馬六及同夥被判了秋後問斬,家人全部發配到邊防軍營去服苦了。
另有知情的糧店店主也被拘捕,家人跟著胥吏家眷一起被發配了。
蠻夷之地已到邊疆,再流放的話就到了吐蕃了,因此但凡有要徙流刑的,便通通發配到邊防軍營去服勞役。
馬六等人以及糧店店主皆被判了死刑,又上報州府,沈恒之還是餘怒未消,晚上回到後院吃飯也繃著一張臉。
何嬌嬌很少看到他生氣的模樣,摸摸他的臉蛋,又在他臉頰揉了下,笑道:“皮子繃的這麽緊,臉疼不疼啊?”
沈恒之將她的手拉下來,恨聲道:“這些人太也可惡!若是有天災兵災,難道讓這一縣人都餓死?都指著這官倉活命呢!”
說起來都是劉成川在時候慣出的毛病,給這幫差役慣的無法無天,都隻知中飽私囊,道:“我都恨不得當場下令砍了他們的腦袋!”
但時近過年,實不宜行此凶事。
何嬌嬌見他當真氣的厲害了,便坐到他懷裏去,撫著他胸口給他順氣,又出主意道:“不如每過三日拉出來在縣衙外麵打二十板子,好給後來者一個警示。”順便再給自家夫君消消氣。
沈恒之當時就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子道:“你這小腦袋瓜裏都裝了些什麽啊?我還以為最近隻裝著生意經了,都不太記得關心我了。”
自與何大奎商量販運一事之後,何嬌嬌便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賺錢上,每日寫寫畫畫算自家的存銀能漲多少,興致非常高昂,這活動直等何大奎走了好些日子都沒停止。
何嬌嬌在他頰邊響亮的親了一記,說道:“哪能啊?就算是裝著生意經,那還不是為了給你存銀子。”
“免得下次皇長子殿下在路過的時候,咱家連個像樣的程儀都拿不出來。以後你若是再升官,連個應酬的銀子都沒有,可怎麽好?!”
沈恒之原當她賺銀子花隻是好玩,未料得她說出這番話來。
頗為動容,隻抱著她往自己懷裏摟緊,下巴擱在她脖子上,低低“嗯”了一聲,道:“隻要你願意做,什麽都聽你的!”
何嬌嬌摸摸他的腦袋,覺得聽話的縣令大人還是很可愛的。
隔日高娘子來看何嬌嬌,進了門便要茶喝道:“有熱茶沒?夫人賞我杯熱茶喝了定定神。”
何嬌嬌泡了熱茶給她,她抱著杯子喝了兩口,這才有些回了魂說道:“真是嚇死我了,方才從衙門前麵過來,看到縣衙前麵一排十來個人被一起打板子,哭爹喊娘好不熱鬧,縣衙前麵圍了一圈百姓在觀看。”
“你怎麽不留下來看熱鬧?這麽點兒膽子啊?”
高娘子當家,有時候打仆人板子也是有的,隻不過偶爾一次。但這種集體打板子的卻從來沒有。
而且這次打板子的執行者們全是蠻夷人差役,他們手上力氣大,卻沒練習過打板子技巧。
同樣是打板子,積年老吏打起來,一種是打的皮開肉綻,但不傷筋骨,另外一種是外麵瞧著不嚴重,但盆骨內髒都被打成了重傷,非死即殘。
今日打板子的蠻夷人差役卻是全憑著一把子力氣在打,直打的滿頭大汗,被打的是皮也破了骨也傷了,總之兩處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