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倒是位狠人
臘月長這麽大,都沒這麽花過銀子。
揣著縣令大人遞過來的十兩銀子,興奮的都覺得,自己是個小土豪了,虧得她還有點小聰明,沒敢擅自上街去胡亂買。
在客棧前台跟掌櫃問過了,州府有哪些好吃的東西,店子又開在哪裏,跑了一上午貨比三家,還剩了七兩銀子。
??“讓你給夫人買些吃的玩的,怎的才花了三兩銀子?”
??何嬌嬌從臘月手裏接過剩下的七兩銀子,教訓縣令大人,過度奢靡的消費觀說道:“沈大哥你真敗家!咱們還要養孩子呢。”
??沈恒之被她訓的笑也不是,惱也不是,使勁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將她的頭發揉亂了,換來她一聲尖叫,這才笑了出來。
??原本是想著,既然不能陪她出門去逛街,便讓臘月多多買些,吃的來補償她,哪知道卻被老婆教訓,他大手大腳花錢了。
他傾身前去逗她道:“還不是你嫌棄為夫腿瘸貌醜,我這才不得不讓臘月,出去買東西,省得丟了嬌嬌的臉麵。”
??何嬌嬌拿手推開他湊過來的臉道:“別妨礙我梳頭發!”
又瞪他道:“你這麽醜,不許靠過來!”自己先禁不住笑了。
??沈恒之偏要湊過來蹭她,用自己掉了皮的臉,直蹭的何嬌嬌笑的都軟了,這才罷休。
??老馬頭套好了車,夫妻倆上了車打道回府,馬車裏堆滿了吃食,何嬌嬌還將自己,給寶寶買的銀項圈拿給他看,說道:“夫君你瞧,這銀項圈上麵的花紋真漂亮。”
??沈恒之將動來動去的她,往自己懷裏攬了攬,朝後靠在了車壁上,笑容溫軟道:“你瞧著喜歡便好。”嘴硬心軟的丫頭!
??就算是心疼他,也非要說是嫌棄他!
??他心裏軟軟的,時不時便拿手,在她細嫩的頸子上摸一摸,或者拈一拈她的耳垂,她耳垂上綴著一對銀耳墜,在馬車的晃動下搖來晃去,很是俏皮。
似乎上了馬車,準備回去她便放鬆了下來,大約是忖著他不必再走路,還將他的靴子除了下來,道:“雖然臭是臭了些,我勉強忍著你。”
腳是前一晚洗的,靴襪也幹幹淨淨的,一點異味沒有,卻被她嫌棄了半天。
??沈恒之是看出來了,她這純粹是,以嫌棄他為樂。
??越嫌棄大約就是,越喜歡的意思了。
??邊防軍營裏,王美人倚榻而臥,將腿伸將出去。
使喚榻邊候著的一名年輕婦人說道:“我腿有些酸,給我捶捶。”
那低眉順目的年輕婦人跪在榻邊去捶,沒捶兩下,卻被她穿著羅襪一腳踢在臉上說道:“沒用的賤人,用那麽大力,想是捶死我啊?!”
??被踩臉的婦人,慌忙跪了下去磕頭道:“姑娘息怒,奴並不是故意的!”
??王美人冷冷一笑,“想來你也不敢。過來繼續捶。”
年輕婦人抬起頭來,赫然是劉成川曾經的,寵妾雲姨娘,滿眼的怨毒,卻在王美人瞧過來的眼神裏立刻縮了頭,恭順的上前來,繼續給她捶腿。
??這兩人原本卻是舊識,連同尚美人都認識。
??雲姨娘親爹乃是四品高官,王美人與尚美人的爹一個是正五品,一個是從五品的京官。
雲姨娘在家做千金之時,在這二人麵前頗為傲氣,後來其父犯了事,被下獄斬首,其餘家人被發配。
雲姨娘在發配的路上,被差役悄悄拖出來,賣了出去,輾轉落到了劉成川的手裏。
??她原本還想著,哪怕劉成川官至七品,好歹也算有靠山,哪知道連劉成川也不可靠,跟了他才一年光景,就全家都下了大獄。
前來劉家抄家的,正是她從前的夢中良人崔泰。
??三年前,皇長子殿下帶著崔泰回京,皇後開辦遊園會,將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們,都邀請了來了,還有未成親的,權貴宗室子弟們齊聚。
雲姨娘在人群中,一眼瞧見了崔泰,自此一顆心便係到了他身上,想盡了辦法打聽出他的身份,才知是崔氏的嫡子,便心高攀不起。
??本朝世家向來,看重門第,崔氏更是高門顯貴,雲家不過尋常官宦人家,往前數三代,都沒什麽出名的人物,門第尋常,壓根不是崔氏聯姻的對象。
??雲家敗落之後,雲姨娘就死了心,自此雲泥。
哪知道在抄劉家的時候,雲姨娘又瞧見了崔泰,當時幾乎要哽咽。
??可惜她知道崔泰,曾經費盡了心思打聽此人,崔泰卻完全不認識她,聽都沒聽過她的名字。
當時她在庭前那一聲呼喚,可算是夢中呼喚過多次,幾乎就要讓她,生出良人前來搭救她的錯覺來。
??不過瞧見崔泰看過來的漠漠冷厲的目光,便如當頭一盆冰水澆了下來,把心中積存了兩年的綺念,給滅了個幹淨。
??後來被發配到邊防營中做苦役,無數次瞧見崔泰的身影,卻隻能遠遠觀望。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將軍,一個卻是低賤的役犯,連說話的機會也無。
??等到王美人與尚美人來到了駐軍處,王美人的丫環因為水土不服,沒過半個月就得了急病去了,她需要人侍候。
這才在苦役營中,將雲姨娘扒拉了出來,隻因那些人裏,她瞧著最年輕齊整。
??——其實也隻是臉蛋比較齊整而已。
??淪落到苦役營裏的女子,除了白天做苦役,晚上總是要服侍,下級軍官與士卒的。腔子裏的心早就涼透。
??命運翻覆,沒想到她從前看不起的女子,眨眼間就高高在上,成了皇子侍妾,而她卻成了一名低賤的女奴,當真可笑之至。
??雲姨娘這次小心服侍,順著王美人的神色行事,隻等她睡了,才悄悄退出房。
即使退出房來,卻也不敢隨處亂走,不然被認識的軍士拖進,哪個營裏去也有可能。
??她在門外站了好大一會兒,便瞧見尚美人嫋嫋走進來,見到她在門口,還拉著她的手關切道:“雲兒怎的在門口站著?”
從前她叫她雲姐姐的,如今卻是一口一個雲兒。
??縱如此,雲姨娘也不敢再拿大,生活早已經教會她彎腰,就教她生不如死。如今至少晚間她能睡個好覺了。
??“姑娘睡著了,我便在門口守著。”
??尚美人一笑,說道:“原來妹妹睡著了,我還想著要給她送碗湯呢。”
又吩咐她的丫環道:“悄悄兒將湯,放到房裏去,可別吵醒了王妹妹。”
??那丫鬟乖巧應了,尚美人拉了雲姨娘的手,往僻靜處去說話。
??“我倒不知道雲兒落到了這一步,怎的就……”似無意慨歎,“王妹妹那個火爆脾氣,你的日子大約,不會過的舒心吧?”
??雲姨娘到底有幾分心計,不動聲色低垂了頭,看自己的手,早已經被苦役磨的粗礪,與拉著她手的尚美人的纖纖玉手,形成了鮮明對比。
??尚美人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長道:“其實我向來是個心軟的人。雲兒照顧著王妹妹,按理我不該說什麽,不過……生孩子這種事情,就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聽說殿下前幾位側妃都是,在邊關生孩子死的,這邊醫療本來就差……到時候雲兒若是,有命侍候小主子,可比侍候王妹妹好太多了。”
??“你好好想一想吧。”
??她去的遠了,雲姨娘還是怔怔瞧著,她遠去的身影,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七月中,高正峰嫁女。
??從州府回來之後,沈恒之除了每日,必須要到前衙去坐班,處理公務,其餘時間就是在後衙乖乖養傷。
慕容昭送的傷藥,果然效果好,沒過幾日,他腳上疼痛便減輕許多,傷處也好的極快,何嬌嬌高興不已。
??不過沒過幾日,沈恒之回後衙之後,情緒便有幾分低落,何嬌嬌見他情緒不對,便問起什麽原因。
沈恒一起原本就沒想著瞞她,便告訴了她。
??“聽說湯澤上任之後,與邊防軍協商,那些染了時疫,被封鎖起來的村落死人一日多過一日,怕傳到別的地方去,當機立斷,索性下令射殺了還活著的人,又將所有染了時疫的村落一把火燒了。”
??何嬌嬌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道:“真沒想到你那位同年……倒是位狠人!”瞧著溫雅,竟然能做出這樣決定,真是無毒不丈夫!
??她敢打賭,自家夫君就做不出這種事情。
??兩個人都沉默了。
??本來受災的村民就已經夠可憐了,有死了親人的,後來染了時疫,被封鎖了村子。
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能僥幸活命,而沒染上時疫的,若有一日能解除封鎖,也算是撿了一條命。
沒想到躲過了天災,躲過了時疫,最後還是不得不與整個村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