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螺絲釘

  如蓮的傷好的很快，母親知道這份工作來之不易，不等單位的通知，便催促著如蓮趕緊上班了。


  一下子回到十二年前，如蓮對家中的一切都感到陌生，難免一不小心就出現信息和時空不對稱的情況，與其呆在家中忙於應對，還不如早一天上班，一來是工資不受影響，二來也少了和家人應對的麻煩，三來嗎，也少讓媽媽操心。


  但是，出乎如蓮意料之外的是，一切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麽簡單，單位裏的情況要比家中的複雜多了，麵對著十二年前的同事，還有十二年前的工作，如蓮的腦中如同斷電一般，一時難以應對，對於錯綜複雜的辦公室關係更是感到一頭的霧水，好在這天的工作不是太忙，她便隨手從自己的抽屜裏拿起一本《宋詞》借故走出了辦公室。


  雨絲斜斜地飄落，一股清新涼爽的空氣迎麵而來，如蓮感到無比地愜意，逃離了錯綜複雜的人事環境，如同回歸了大自然，雖然這樣的逃離隻是片刻瞬間，這一時的自由更顯得彌足珍貴。


  辦公樓前的荷花池塘裏，紅的、白的荷花爭奇鬥豔地開著，傘狀的荷葉平鋪在水麵上，池塘一時泛起了大大小小的同心圓，池塘邊的桃樹李樹，在清風細雨中搖曳著她們楚楚的身姿，如蓮一路小跑，來到八角亭內，隨手打開一頁，竟然是嶽飛的《滿江紅》，於是，合著清風細雨，朗聲誦讀：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如蓮反複地誦讀著《滿江紅》，心情激越，尤其對是“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這句更是感觸頗深。


  想想自己前世空活了二十八歲，在離開公司辭職離去的一瞬間，依然是兩袖清風，一無所有、一事無成，唉！今生今世，不能再去打工了，也不能再為別人去做嫁衣，想想自己兩年多時間的苦心經營，到頭來自己苦心經營的豐碩成果卻成了別人隆重出場時的盛裝，唉！這世道，怎是一個“虧”字了得；如有機會，一定要創業，讓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自己鑄造屬於自己的輝煌。微風細雨中，如蓮重複的規劃著自己的人生目標。


  可是目標雖然遠大，但是道路卻曲折坎坷，而今，終於重生了，終於重回十六歲，當自己滿腔熱血要重走人生路，立誌要改變命運，改變家境，顛覆世界時，卻依然還是困難重重，還有那個躺在枕頭下麵的智能手機，可惜沒電了，如今像廢物一樣躺在那裏，不行，要想盡一切辦法找到一個通用的充電器，隻有這樣，才可以聯通兩個時代，和肖瑜聯手，整合兩個時代的信息和資源，創造一段商界神話！那麽，自己的這次重生才真正的有意義。


  對！就這麽幹！而且必須這麽幹！

  如蓮被自己的想法感動著，原來人的腦資源是要靠自己開發的，不然，再聰明的頭腦也會象那台沒有充電器的手機一樣閑置在那裏，這不是浪費資源又是什麽？想到這裏，如蓮心中有些豁然開朗，剛才自己的眼前還是淒風苦雨一般，而眼下已經是和風細雨了。


  但是，她現在麵臨的一個更大的難題，就是一家四口的生存問題，毫無疑問，上班是唯一的選擇，上班還是要堅持下去的，這至少是一份穩定的收入，而業餘時間，自己可要抓緊尋找充電器，對，還要認真的考察鳳凰台市的市場，畢竟過去十二年了，記憶中的東西到底還是有些模糊，何況，十二年前的自己懵懵懂懂的，更何況是商業呢？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在坤津市摸爬滾打的五六年，雖然也曆盡了漂泊之苦，卻也摸清了一些商場上的規律，這樣想來，一旦條件成熟，便可按照自己的規劃進行。


  此時，如蓮的思路已經非常清晰，但是，在沒有找到通用的充電器之前，還是要做好眼下的這份工作，而且，盡可能地使自己優秀起來，說不了這些職場上的人事關係，將來也可能成為自己創業時的資源，畢竟，已經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五六年，“人脈就是錢脈”這個道理她還是十分清楚的。


  如蓮思慮著，心中頗為寬慰：還好，有這份工作可以解決全家人的生存問題，雖然這樣的生存狀況遠遠低於鳳凰台市一般市民的生活水平，但是，至少還可以活著，她堅信，隻要活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她要耐心地等待，靜待時機的成熟。


  如蓮抬頭看著掩映在蒼綠樹木中的莊嚴肅穆的辦公大樓，思緒被拉回的現實中來，她，是在鳳凰台市礦業集團工會的努力下，以撫慰烈士家屬的名義，被安排在集團供應公司屬下的物資儲備總倉庫，做了後勤部一名小小的辦事員。


  如蓮家所在的鳳凰台市，是一個五百多萬人口的新型重工業城市，而礦業集團更是這個城市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強大經濟支柱，礦業集團下屬企業上千個，而如蓮所在的物資儲備總倉庫則主要肩負著集團生產設備、礦用材料等物資的采購和供應工作，單位擁有職工四百多名。如蓮所在的後勤部便是這個單位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部門，而在這個部門裏，如蓮又是最不起眼的一個職工，不起眼的的程度達到其存在的價值可以忽略不計。


  如蓮的職位被命名為辦事員，其實是為了好聽，而實質性的工作則類似於勤雜工，哪裏需要去哪裏，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工作時間裏，她幫助管理部門內部倉庫的張姨，盤點過倉庫，被單位所在的街道辦事處借調過去三個月，為人大代表選舉的前期做籌備工作，曾協助負責收取水電費的方伯催繳過水電費，還被幾個抄表工拉去抄過水電表的指數，更有意思的是，有時單位裏召開會議，缺了倒水的服務員，她也能臨時補上。


  在同事們中間，如蓮是最小的一個，所以在工作上，人人都可以調度她，她也很配合大家的工作，無論被安排到哪裏，總是無怨無悔，而且也總能把工作做得很好，就像一顆小小的螺絲釘一樣，無論裝在哪裏，都挺合適的，於是大家便送了她一個雅號——小螺絲釘。


  在領導們的眼中，其實單位裏根本不需要這樣的一個崗位，但是如蓮的父親畢竟為了挽救十三名工友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並且被追認為烈士，不管是從政策上還是從道義上，關心烈士子女都是各位領導義不容辭的責任，更何況，偌大的一個物資儲備總倉庫，每年物資吞吐量三四個億，這麽大的業務量多樣一個職工又算的了什麽？而且，多了這樣的一個崗位反而業務上更方便調度，並且如蓮本又聰明機靈，一年多的時間下來，領導們對她的印象還是頗為滿意的。


  得了“小螺絲釘”這個雅號之後，如蓮的工作似乎更為賣力，進步也更快了，不管同事們是處於什麽樣的想法給她起了這個雅號，當然這更多的意思便是她沒有固定的工作內容，是一個機動的備胎，可以隨意被人調遣，但是，在如蓮的心中，她更願意相信，這是大家對自己適應能力和工作能力的一種肯定和信任。


  由於年齡尚小，對於做什麽樣的工作，如蓮自己倒是沒有很在意，不管是領導安排了什麽樣的工作，她都盡心盡力地去完成，有空了，就拿本書找個角落躲起來看個盡興，興致來時，也會熬個通宵把自己的所思所感用心地寫下來，寄給全國各地的報紙、雜誌，可是她收到的，幾乎都是退稿。


  “螺絲釘，你怎麽還躲在這裏看書呢？你的領導找你都快找瘋了。”


  “啊！”如蓮一驚，抬頭望去，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黑黑的個體矮胖的男人 。


  如蓮腦子快速地搜索著，哦，是了，好在自己的記憶力還是不錯的，於是露出笑容，向那人招呼道：“原來是史技術員呀，嚇了我一跳！”接著又問：“您怎麽會到這裏來呢？”如蓮上下打量著他。


  “我去圖書館查閱資料，剛巧路過，快回去吧，你們的頭兒正在找你呢，好像很急的樣子。”史技術員看了一眼如蓮手中的書本，向她說道。


  “真的嗎？你不會騙我吧？”如蓮一臉緊張地看向眼前這個因為肥胖隻略微行動便大汗淋漓的史技術員。


  史技術員抬起短而胖手擦著自己滿臉的汗水，向如蓮嗔道：“你這孩子，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呢？還不快去，再遲一會兒，就不怕你們的領導批評你嗎？”


  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如蓮頓時有些驚慌起來，連忙拿起那本《宋詞》，向辦公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