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那群人很顯然是奔著支楚月來的,隻對著眼前護著她的少年說:“我放你走,但是那個女的——留下。”


  林哲嗤笑,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些陰冷:“我說的是放她走,條件任談。”


  支楚月站起來,牽住他的手,才發現在這樣高溫的天氣他指尖全冷透了。


  害怕緊張就像一張不斷收縮的網,裹著絕望,瞬間覆蓋住了她。


  她頓了頓,用力將林哲拉到身後:“我跟你們走。放他走。”


  “放心,他們不會對我怎麽樣的,我知道他們隻想給我個教訓而已。”


  支楚月握了握林哲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你走吧。”


  “我怎麽可能走?”


  林哲眼眶瞬間紅了,死死地盯著支楚月,妄圖從她堅決的眼神中找到一絲放棄。


  結果一點都沒有。


  支楚月朝他們走進,身無寸尺,走向身上刻滿刺青、周身散發出混雜煙酒氣的豺狼虎豹。


  她不是不怕,可是比起害怕,更深的是一種牽掛。


  她閉了閉眼睛,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股拉力。


  有人緊緊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在狹小的小巷中穿行,耳邊是呼嘯的風,眼前是倒退的巷景。


  “我不會放開你。”林哲惡狠狠地說,“支楚月,你想都別想。”


  逃是逃不掉的。


  他們本來就體力不支,身後的人跟過來,氣得嘴都歪了。


  那些揮著力的棍子就是這時候落下來的,支楚月目光所及就是那陡然放大的木黃色的棍子,像一根刺釘在了她的眼睛。


  下一瞬,天旋地轉,她被人護在懷裏,耳邊是濃重的呼吸聲,背後是滾燙的胸膛,一棍又一棍下來,林哲抓住她的手由鬆到緊,疼痛的悶哼聲最後也變得斷斷續續的。


  眼前一片模糊。


  有滾熱的血液滑落到她的臉龐,她雙眼抬起來,視野裏隻有一片白色。


  她緊緊地抱著林哲,聲音破在胸膛,陡然一抖,發出那種淒切悲壯的呼喊:“林哲——!”


  灰色的塵粒附著在奶灰色的牆上,被聲音震得一瞬間落下,像飄舞空中的雪。


  可是六月怎麽會下雪呢?


  支楚月昏過去之前看著頭頂那樣溫熱的太陽,暖和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發酸,源源不斷落下淚來。


  可是她周身發冷,看見陽光下舞動的灰粒,一瞬間以為自己活在十二月南城的初雪裏。


  結束了。


  支楚月意識逐漸回攏的時候,眼睛沒有焦點地遊走在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上,鼻子裏充斥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在暈過去的時候她隻記得林哲流下的血燙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對…….林哲。


  想到這她才有了一絲氣力,眼睛轉了轉,扶著床沿自己坐了起來。


  支有雲剛好進來,看見支楚月醒來,鬆了一口氣:“醒了?”


  支有雲走過來,站在她的床邊,粗糙寬厚的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柔地問:“哪裏還有不舒服嗎?”


  支楚月扶著額頭,隻感覺身後有撕裂的痛,但她抬起眼的瞬間恢複平靜,淡淡地說:“沒有。”


  “爸。另外一個人呢?”支楚月垂下眼睛,讓人看不清情緒,“他怎麽樣了?”


  “你說和你一塊送進醫院那個小男孩?”


  支有雲頓了頓,臉色神色不清,“就在你隔壁住著呢,剛剛我去看了,還沒醒。”


  支楚月猛地抬頭,動靜太大,牽扯得身後的傷口隱隱發痛,她不由得發出一聲低沉地悶哼聲,眼淚都要痛得流出來了。


  支有雲話還沒說完呢,被她打斷了,然而對上她那水霧橫生的眼睛,問:“很嚴重嗎?”


  支有雲的心沉下去,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籠罩在心頭:“都是皮外傷,隻是現在還沒醒,估計疼得厲害。”


  支楚月不管不顧了:“那我要去看看他。”


  她那副模樣太明顯了。


  支有雲黑著臉站在一邊,但終究沒說什麽,隻朝她點了點頭:“嗯,去吧,我去樓下給你買點吃的。”


  支楚月愣了愣,支有雲那總是溫暖的掌心拂過她的臉龐,低聲說道:“去吧。去道個謝也好,道個歉也好。總該去的。”


  支楚月小心翼翼地站在病房門口,卻不敢進去,最靠裏的躺著的應該是林哲,支楚月看見了坐在他床旁邊的女士。


  她一頭卷發燙得很漂亮,眉目帶著淡淡的愁看著穿上躺著的人。


  那個女士的眉眼太熟悉了,每一次支楚月進入林哲房間,書桌上擺著的全家福裏麵的女士就是長成這副模樣。


  隻是她現在又不太一樣,也許是被忽如其來的變故弄的。


  她憔悴了很多,支楚月一顆心浮浮沉沉,終於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沉入冰湖中。


  表麵平靜,內裏其實翻滾著的全是無奈遺憾與後怕。


  支楚月呆呆地看了一會,忽然有人朝這間房間走來,支楚月一個轉身,背對著走來的西裝革履的中年人。


  身後的人頓了頓,但很快抬起手打開門走了進去。


  支楚月嚇了一跳,現在又鬆了一口氣,隻是這口氣鬆了一半,又被裏麵的人的談話勾得吊起來。


  “什麽意思?什麽叫沒有證人,抓不到凶手,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珍珍,你別激動。小哲的傷情報告達不到輕傷,隻能找到人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步了。”


  房間裏傳來淒切的哭聲,如同浮在湖麵上的浮萍,痛苦像暴風雨落下來,擊得她要被沉沒。


  支楚月的勇氣消失殆盡了,手僵在半空發抖著,明明是六月,南城步入高溫天氣,可是她全身上下滲著冷。


  她低下頭手掌蓋著臉,不過半響,就在掌心暈出了一片潮濕的海。


  鼓點般的聲音帶著悲切的節奏落在她的心上。


  “那我們小哲怎麽辦?被打成這樣,凶手就逍遙法外嗎?”


  “別怕,珍珍。”


  “你除了會說別怕還會說什麽?!為什麽偏偏是我們兒子,為什麽啊?”


  支楚月行屍走肉般回到病房,躺在床上,病房的燈打開了,一瞬間刺入她的眼睛,眼睛變得腫脹發酸,落下也是鹹酸的眼淚來。


  支楚月微微偏了偏頭,淚落下臉龐鑽入發絲中。


  她太痛了,後背痛,心也痛。


  為什麽會這樣呢?

  她隱隱約約猜到了。


  當那群人凶神惡煞地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她才恍然大悟,她所渴望的和平美好並沒有到來,撕開美滿的生活表麵,她發現裏麵是血淋淋的傷口。


  原來她一直都沒有擺脫霸淩,隻是因為暫且遠離了,才讓她產生了一種永遠擺脫了的錯覺。


  她能怎麽辦?支楚月咬著唇,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可是痛苦澎湃在心裏,哪怕在唇上咬出生鏽般的鮮血,也不可以疏解半分。


  支有雲給支楚月辦了出院手續,支楚月沒有什麽氣力,也沒有精神吃飯,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在她走神的間隙,窩在枕頭上的手機一直發出振動的聲音。


  支楚月抬眼看了一眼,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電話號碼。


  可是很神奇的是,她居然第一時間就能猜到聲音的主人——讓她陷入兩年噩夢的人。


  “你好。”


  “嗨,支楚月,我是蘇真真。”那頭含著嘲諷得意的聲音頓了頓,繼而笑起來,“怎麽樣,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


  支楚月臉色發青,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她強忍著,牙齒從沒有打顫:“你想怎麽樣?”


  “支楚月,你過得挺好的嘛,有令人豔羨的愛情、友情,我絲毫想不起你以前是我的手下敗將呢,你說,你以前被我羞辱的時候,會敢想你會擁有現在的東西嗎?”


  支楚月悶哼一聲,聲音冷下去,沒有半點起伏:“所以呢?”


  “支楚月,我對你夠好吧?沒讓你們兩個一起死。”


  那頭輕輕笑起來,“我也不想要什麽,我就想要你,什麽都沒有,和以前一樣。”


  “我要你離開周婉晴,離開林哲,噢,你還要離開這裏。”


  她的聲音低下來,低得支楚月幾乎要聽不見了:“我對你夠好吧,支楚月,隻要你做到了這些,我保證,我不會再動他半分。”


  四周一片死寂。


  支楚月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輕盈地鑽出雲層,她仰起頭就拉到了傷口,那看不見的傷口給她帶來一陣酸痛,爬上她的腦後,讓她的大腦都發麻起來。


  她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上沾滿了淚搖搖欲墜要落下來了。


  “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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