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溫寧加快步伐，提前打開手電，到達倉庫的第一秒就按開門口的電燈按鈕。
漆黑的倉庫頓時變亮，眼前的景象該怎麽說呢。
近處，她放在小桌子上的小麵包不翼而飛，幾個塑料包裝袋留在地上，與小麵包數量匹配不上。
索爾所在位置的附近，地上散落幾個黑色有傷的果子。溫寧敢保證，果子是倉庫裏沒有的。
那扇時空門被打開，與溫寧之前打開時的狀態並無二異，同樣的銀白色水簾狀，隻是從門內延伸出一條紅繩，順著繩子的方向看，連接索爾所在的地方。
是門裏出來的人帶出來的？溫寧不確定。
門裏出來的人似乎被索爾的體型遮住，完全看到樣子，如果不是有索爾的叫聲和紅繩作證，溫寧怎麽也想不到人躲在沙發與牆角的空隙裏。
眾所周知，邊牧很聰明，不會貿然行事。索爾現在還這麽囂張，隻能證明，這次來的人沒有攻擊性，它一隻狗就能輕鬆擺平。
想到這點，溫寧鬆了口氣。換手拿東西，讓手在衣服上擦擦，短短幾步路，她的掌心滿是冷汗。
“汪汪汪，汪汪汪。”
索爾的叫聲變得急切，前爪不斷拍打地麵，打斷溫寧的觀察。
這叫聲和擊打聲是索爾警告對方放下食物的聲音，是索爾獨有的護食方式。
以防萬一，溫寧不敢離太近，站在還有十步距離的位置，喚回索爾。
“索爾，回來。”
前一秒還齜牙咧嘴威脅人的索爾，下一秒聽到溫寧的叫喚，咧開嘴跑了過去，雙腳扒在溫寧腿上，不停地求撫摸，好像在邀功。
我厲害吧，我抓住偷食物的人了。
溫寧下意識地摸摸索爾的腦袋，安撫住它。
她的目光被躲藏在牆角與沙發間隙間的小孩所吸引。
這是一個怎樣的小孩啊。
麵黃肌瘦，瘦骨嶙峋，瘦骨伶仃，骨瘦形銷，所有溫寧能想到關於瘦弱的形容詞用來形容眼前的孩子都不為過。
他的頭發枯黃，滿臉髒汙，臉頰往裏凹陷，沒有一丁點肉，臉上唯二還鼓著的是兩隻大大的眼睛，身上掛著姑且稱之為衣服的布條。
透過布條，溫寧能清晰地看見小孩的肋骨，每一根都清清楚楚，不是溫寧眼神好，而是他身上也沒有一點肉，皮掛在骨頭上。
麻杆一樣細的手臂緊緊抱住三五個小麵包，眼神呆滯地看著她。
在燈光的照射下，小孩的身上反射出一種光澤，與銀白色水簾顏色相似，稍淡幾分，像個膜一樣套在孩子身上。
溫寧想到細則內容，任何生物都將淨化無汙染，這個膜估計是這麽個作用吧。
索爾見小孩還沒放下小麵包，又汪汪叫了幾聲。
它不準任何人偷家裏的東西，任何人！放下麵包，小賊！
聞狗聲，小孩抖了三抖，手臂又緊了幾分。
溫寧蹲下用手鉗製住索爾，對孩子輕聲細語地說：“別怕，它假凶，餓了就吃吧。”
索爾是管家，對家中食物看得極重，不準外人偷拿，要拿得給錢買。這孩子怎麽可能有錢。
溫寧設想過小孩聽到她說話後的很多反應，怎麽也沒想到他用手擦了擦眼睛，放下緊抱的麵包，原地跪下給她磕了個響頭。
聲音喑啞，不停地說：“仙子饒命，仙子饒命，仙犬息怒，仙犬息怒.……”
溫寧瞳孔震驚，索爾歪頭不解。
眼看著孩子還要繼續磕頭，溫寧上前幾步攔下，雙手架起他的身體，往沙發上放，並麵帶嚴肅，厲聲道：“坐著不準動。”
小孩縮縮脖子，聽話地雙腿並攏，坐在沙發上，不停地挪動屁股，好像沙發上有釘子似的。
這麽柔軟幹淨的座椅，果然是仙子，他太髒了。
孩子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髒黑，別汙了仙子的座椅，但仙子又不準他動。
孩子用眼角餘光偷看仙子。見仙子正在撿起地上的小麵包和他掉在地上黑色的果子，沒注意到他。
他試探性地伸出一隻腳往下夠，腳趾剛碰到地上，耳邊傳來仙子嚴厲的聲音。
“把腳收上去，坐好不準動。”
孩子嗖地一下縮回腳，乖巧地低頭，一動不動。
溫寧把東西放回桌上，瞧著麵包的塑料包裝沒破，還能吃，撿起來塞到小孩手裏，假裝凶狠地說：“吃了。”
她想，她裝凶狠一點，孩子害怕就會聽話地吃了。
結果，小孩聽了她的話，沒有反應，隻是再次把麵包抱在懷裏。
溫寧：害，剛才不讓動就亂動，現在讓吃就不吃，跟我作對是吧！
“咕嚕咕嚕。”
孩子的肚子發出一陣巨響，溫寧以為這次他肯定會吃，誰知小孩麵不改色地維持原狀，抱著麵包不撒手，沒有開吃的跡象。
溫寧見狀，拉開小桌子的抽屜，拿出一盒餅幹，撕開包裝，拿了兩三片，往小孩嘴巴裏送，“張嘴。”
這會兒小孩張大嘴，把這幾塊餅幹一口咬住，仰著頭向後，讓餅幹全部進入嘴巴。
溫寧怕他噎住，給他一瓶擰開的礦泉水和剩下的餅幹。
“不吃麵包就把餅幹吃了。”
孩子聞之，眼睛一亮，好似在說，真的嗎？
溫寧點點頭，“慢點吃，沒人搶你的，吃完喝點水。”
孩子一手抱麵包，一手抓餅幹往嘴裏塞，還沒嚼三下就往肚子吞，好幾次快噎住，拿起旁邊的水咕咕咕地往嘴裏灌。
孩子心想：仙子好好，嗚嗚嗚嗚，好好吃，嗚嗚嗚嗚。
溫寧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吃東西。
等他幹完一盒餅幹和一瓶水。溫寧才開口說話，“吃了我的東西，就得回答我的問題。”
孩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地一下滑到沙發下麵，跪在地上，朝溫寧一拜，虔誠地說：“仙子請問。”
溫寧指著沙發，帶著怒氣，“上來坐著，不聽話？”
孩子哪敢不從，又爬上沙發。
溫寧這才臉色正常，問道：“今年是何年？”
孩子抬頭回答道：“月曆194年。”
很好，是溫寧不知道的年代。
他們這是鬧饑荒？戰爭？還是什麽？
溫寧的一隻手指在小桌子上輕輕地有規律地敲擊。蹬蹬蹬，蹬蹬蹬。
敲擊聲停止，溫寧又發問：“你怎麽來到這裏的？”
索爾在一旁助陣，齜牙咧嘴裝凶狠。
小孩微微低下頭，語氣輕顫地說：“今年大旱又蝗災，我們村，不止我們村，周圍所有村都缺糧食。村裏的很多人都去逃荒，我爹說外麵大亂，不如留在村裏，附近環境熟悉，還能有個生路。之前我們家靠吃樹皮過日子，村裏也有不少人留下，大家都吃樹皮，我們那帶的樹都被霍霍完了，現在冬天，更加沒有食物了。”
說到這裏，孩子哽咽，半晌才繼續說道：“我有個妹妹，快餓死了。我聽村裏大叔說，後山森林深處還有點果樹，如果運氣好會碰到凍住的冬果，家裏人不準我去說太危險，後山森林連他們都得結伴而去，我沒聽偷偷上山想摘冬果回去給妹妹吃，回程的路上看到亮光，有些好奇，我靠近幾步用火把照亮發現是樹上有個發光的門，門突然打開，裏麵有白色的水流，我輕輕碰了一下就被吸進來了。”
孩子抬眼看了一下溫寧，見她沒有阻止便繼續說：“我不知道這裏是仙子的居所，我太餓了，看到桌上的食物忍不住吃了兩個。我想帶回去給家人吃，就擅自拿摘得的冬果換了食物，驚動了仙犬。”
孩子再次停下，語氣帶著哭腔，“我知道冬果不值錢，不可能換取仙子的食物，但這是我唯一能交換的，請仙子恕罪。”
溫寧對哭泣的小孩沒轍，嚇得不敢動，她向索爾求救，索爾在孩子講故事的時候就躲在桌子下裝隱形狗，準備隨時出擊。
溫寧努努嘴，用手指點點孩子的頭，“別哭了，我這兒沒有冬果，比那幾個麵包值錢，等價交換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溫寧說得風輕雲淡，聽在孩子耳朵裏就不時那麽一回事了，仙子的食物那麽軟那麽美味，怎麽能跟酸澀僅能果腹的冬果比。
仙子在寬慰他，孩子哭得更大聲。
溫寧手足無措，皺眉思考剛剛的回答，有什麽問題，怎麽越哭越大聲？
溫寧想不出個所以然，隻能放棄。
實在沒轍，繼續裝高冷仙子，“別哭了，吵。”
此話一出，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卻說道：“請仙子責罰。”
溫寧：這娃怎麽這麽喜歡受罰。
溫寧滿足他，從抽屜裏拿出一盒泡麵，熟練地拆開包裝衝泡，動作一氣嗬成。
等待階段，泡麵盒子沒壓牢，香味從縫隙裏溢出，飄滿整個房間。坐在近處的兩人反應各不相同。
溫寧中午剛吃了碗，現在再聞這味道就有點惡心。
孩子則驚為天人，濃鬱的湯料香味，比他家過年時候的飯菜味聞到得都香，他剛剛還偷看到裏麵是純黃色的麵條，不摻雜別的東西！
五分鍾一到，溫寧把麵推到孩子麵前，嫌棄地說：“這口味我不喜歡，就罰你把他吃完，一點都不準剩！”
孩子早就被散發的香味弄得口水泛濫。他指著自己問：“我，吃掉，懲罰？”
溫寧挑眉，“你在質疑我的決定？”
孩子哪敢，拚命搖頭。不熟練地拿起叉子絞麵往嘴裏送，麵條勁道，這酸爽又帶著辣味的湯料讓人欲罷不能。
一吸一嗦，一碗麵沒了。他舉起麵盒準備喝掉湯水。
溫寧攔下阻止他，“鹹，別喝。”
孩子沒聽勸，兩口喝了，用手擦擦嘴，咧開嘴笑，“香，不怕鹹，鹽是好東西。謝謝仙子賞賜。”
孩子摸摸鼓鼓的肚子，這是今年來第一次吃飽，都是托仙子的福。
孩子驚覺時候不早，得回家了，抱起一旁的幾個麵包，向仙子告辭。
“仙子，我可以回家嗎？”
溫寧被問倒了，她不知道怎麽回答，門還是不是開的，她不知道啊，索性閉口不答。
孩子發揮主觀能動性，猜測仙子默許，有前兩次的經驗知道仙子不喜歡磕頭被拜，朝她深深鞠個躬，走向門。
門早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候自動關上了。
孩子打開門，往後走了幾步。
溫寧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知小孩怎麽想的，要先助跑用頭率先接觸水簾，隻聽見砰的一聲，孩子撞到頭。
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