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一撮文盲
這是怕還錢哪,就有的沒的,哭窮鬼扯開了,南大柱前世做了啥壞事,怎麽就攤上這麽個極品娘?
“大姐,我在這個家待不下去了,從今天開始,我就跟著你,我不讀書很省錢的,我和小鵬上山砍柴,做短工賺的錢都交給你,隻要有我一口飽飯吃就行。”
聽到南小川的表態,南清漓暗暗點讚,孺子可教也,跟著你大姐吃不了虧,上不了當,讀書娶媳婦兩不誤。
不過麵上她卻立即一臉愁苦狀,“奶奶,有道是半大小子,吃塌老子,養活小雪和小鵬,我已經夠吃力了,再加上一個小川,不行,我養活不了他,奶奶,你的意思是你承認拿了我爹娘七兩銀子,也很想還給小山和小川,但是你現在手裏沒錢,所以就還不上,對吧?”
何細腰本來以為南清漓會爽快地答應下來收養南小川,但是南清漓卻拒絕了。
她正琢磨著剛才南小川還狗腿地討好南清漓,要給搬板凳來著,還幫腔來著,按理說,南清漓不應該將南小川拒之門外?
就在這時,南清漓拋給何細腰一個問題,她就很自然地點點頭,心裏依舊得意,承認歸承認,老娘一直說沒錢還,誰也不敢動老娘一根手指頭。
南清漓依舊是皺眉愁苦狀,視線挪到了南小山那兒,“小山,既然小川不想讀書了,那麽他看著筆墨紙硯肯定就會厭煩透頂,所以你去把奶奶的意思寫下來。”
南小山輕易地捕捉到南清漓眼底掠過一抹狡黠流光,當即會意,噯了一聲,就提步進了堂屋。
沒有多久,等到南小山再出來時,手裏就拿著尚有餘墨的硯台和一式兩份的契據,相當於現代社會的欠條,他遞給了南清漓。
後者一看上麵已經有了南小山的手印,嗯,孺子可教也,她語氣不鹹不淡,“奶奶,你按兩個手印,就算是給大夥兒一個交代!”
重點來了! 何細腰等幾個大的都是標準文盲,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他們覺得按手印而已,很輕鬆的嘛,按了手印後,七兩銀子就不用還了,今天這事兒就翻篇了,很劃算!
因此,何細腰很痛快地手指蘸墨,按了兩個手印,南清漓低頭吹吹墨痕,正要說話,南二柱飛快地手指蘸墨,也按了兩個手印。
他自作聰明,別哪天他老娘跌倒頭了,南大柱這兩個小崽子找他要那七兩銀子。
見丈夫按了手印,白蘆花想也不想就照做無誤,一旁十六歲的南銀梅直覺按手印很有麵子,也照做無誤,剩下一個南金寶,有樣學樣也照做無誤。
南清漓心裏冷笑一聲,這老宅子的幾個就是一撮文盲,她將一份契據交給南小山,另一份交給何細腰,
“奶奶,今兒個大夥兒都看見啦,你收好啦!”
現場不乏耳聰目明的,一個個暗讚南清漓為死去的爹娘找回了場子,出了口悶氣。
有這契據在手,何細腰等人不還錢的話……南小山就可以隨時到縣衙對薄公堂,律法規定欠債還錢,到那時何細腰就得乖乖吐出來銀子。
最大的一個心病解決了,何細腰這才想起來她還沒撈到油水呢,發財的法子就在剛才琢磨妥當,隻差付諸實施。
“二柱,你大哥大嫂死得那麽慘,屍首煞氣極重,會克衝小山去省府考試的好運氣,會克衝南家幼弱男丁,你出去雇輛騾車送他們去王半仙家做場法事,你一定要好好跟腳夫說話,車費先賒賬。”
南小山覺得何細腰這話相當中聽,他相當受用,南小川放棄讀書就等於放棄了仕途,那麽南家就隻能靠著他光宗耀祖。
所以他的官運絕對不能被爹娘的凶煞之氣克衝沒了,不過他真的忽略了很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不可複製的親情。
識文斷字的南小川當然習慣於咬文嚼字,他心裏的陰影麵積越來越大,大姐竟然說養不起他,又認可他不讀書而重視哥哥,這就等於她聽任他自生自滅。
南二柱夫妻倆也很受用,何細腰說的克衝南家幼弱男丁,這個男丁就是他們的寶貝疙瘩南金寶,那麽王半仙給了兩具屍首錢後,何細腰肯定少給不了他們。
可是找個腳夫,而且車費先賒賬這個就難了,不是好好說話就能解決的。
南二柱再清楚不過,屯子裏的那幾個腳夫,他都得罪光了,每個腳夫那兒都有他不止一次的賒欠記錄。
最終南二柱決定步行去鎮上,找王半仙商量好價錢,最好由他包攬腳夫車費。
瞧著南二柱大步離開,白蘆花臉上喜滋滋的,心裏想著又可以連著幾天,頓頓吃肉菜了。
南銀梅察言觀色,她娘這麽高興是好事啊,晚飯後她一定要磨蹭她娘給她買花釵,隻有打扮漂亮了,才能有男的注意她,才能盡早出嫁。
眾人中大多數都是鄙夷不屑的態度,吝嗇鬼歸榆花折騰的那一出鬧劇還熱乎乎的,無獨有偶,現在老親家何細腰也想鬧騰一出一模一樣的。
這兩個的臭德性可謂是伯仲之間,不過這個比鬼精何細腰更狠,歸榆花不是吳大順的親娘,但她是南大柱的親娘啊,為了幾兩銀子,連兒子和兒媳婦的屍首都不放過,虎毒不食子,她這種人真是連牲口也不如。
何細腰這樣的會怎麽死呢?肯定不得善終,死後還要被吳王爺打入十八層地獄!
掃了一眼東屋,南清漓心裏唏噓,南大柱伯伯,孫蘭娣阿姨,如果你們知道自己死後會被賣屍首,那你們還會輕生嗎?
肯定不會是嗎?可是人死不能複生,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何細腰眼見事情進展得順風順水,禁不住得意洋洋,她連死人財都不放過,那麽活人財更是如此。
她正要先從南清漓身上摳唆,南金寶脆脆地喊了聲“奶奶”,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南金寶和南銀梅不知何時進了屋裏,此刻都折返出來,前者一手抓著啃的半拉的雞腿,一手捧著半個饅頭。
而跟在後麵的南銀梅手裏拿著一個饅頭,腮幫子卻鼓鼓囊囊的,顯然吃掉了那半個饅頭。
一瞬間,南小川想爆粗口,但是爹娘屍骨未寒,他咬咬牙忍下去火氣。
南小山挺後悔的,剛才就應該將這兩個饅頭一並吃掉,不過他轉念一想,奶奶何細腰看見了這一幕,肯定會訓斥南銀梅,肯定午飯會給他和南小川吃頓好的。
想到這兒,南小山甚至還打算等要回來那七兩銀子後,最少孝敬奶奶一兩。
然而何細腰僅僅是不痛不癢地望過來一眼,南銀梅是占了便宜還賣乖,“奶奶,是金寶給我的饅頭。”
她心裏有一句話徘徊不去,這饅頭可真好吃啊,比家裏的玉米麵窩頭好吃多了。
但是眾人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南銀梅說的,好像她一點也不想吃似的,南金寶那麽一丁點兒,怎麽可能將那麽大的饅頭一掰為二呢?
這南銀梅看著就是個饞嘴的奸猾女,可不能娶她這樣的媳婦進門啊!
白蘆花也沒有責怪的話,看看,鼻子離嘴近,兒子還懂得給姐姐個大份兒呢,等他長大讀書做了官,肯定會蔭護著家裏人,她這個老娘就等著享清福了。
南清漓已經搞到了那份契據,正尋思著怎麽漂亮收場,就來了這麽一個插曲,她這兩片嘴皮子可不是擺設。
“奶奶,你看看,這不年不節的,金寶還能啃上雞腿呢,金寶真是好福氣啊,不像小山和小川真是個命苦的,爹娘沒了,傷心難過得厲害,也沒有一口熱飯吃吃,我省下來兩個饅頭給他們送過來,卻也吃不到他們的嘴裏。”
不等何細腰出聲,南銀梅咬了一口饅頭,說得理直氣壯,“你都成了寡婦,咋還一股子窮酸氣?這才幾天,你那個吝嗇鬼婆婆的臭德行就學到手了,我是你大姐,把你那支金步搖拿出來給我!”
一張嘴就帶刺,還索要最昂貴的那件首飾,南清漓毫不客氣,回以更銳利的刺刺,專挑死穴一頓猛戳。
“銀梅姐,我差點忘了你比我還大一歲呢,你十六歲了,過了年就十七啦,我記得小山背書有這麽一句,明日黃花蝶也愁,你這樣的就是明日黃花,連蝴蝶見了你都愁得慌,躲得遠遠的。”
南小山暗暗汗顏詫異,明日黃花蝶也愁,自己好像沒聽說過這麽一句啊?
渾然無痕間融情於物,堪稱妙言佳句,用來諷喻年長未有良配的南銀梅簡直是妙不可言。
見南銀梅像傻子似的杵在原地,南小川心裏的黯然隨之淡去幾分,大姐懟得真妙,真過癮。
他現在最愛聽大姐說話啦,大姐應付奶奶家這幾頭餓狼簡直是遊刃有餘,這一套一套的,在大姐這兒如行雲流水一般得心應手。
南銀梅聽得懂南清漓前麵的話,可是後麵的花啦,蝴蝶啦,她真的聽不懂,一時間幹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匹配南家大姐大的氣勢。
何細腰見狀,馬上沉下來一張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