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悅遊使計巧入伍
出發前的一晚，嶽晨曦剛剛躺下，簾子外一陣波動
“誰？！”她冷聲喝道
“曦兒，是我！”成王拿下鬥篷，露出雪白發著幽光的銀發。
他像回到自己家般，黑暗中，嫻熟的找到火鉗子撥弄著爐中的炭火，炭火似乎旺盛了不少，重新蓋上金絲軟罩，坐在軟塌上，摩挲著發白的手指出神，莫名的，嶽晨曦感覺他有些頹唐不安。
“小姐？！”外間小蘭輕喚一聲
“沒事，你們睡吧！”嶽晨曦對外邊的婢子說道
她坐起身子，準備披件衣服
成王看到簾後的身影，聲音低沉，柔聲道
“夜裏涼，你不用起身，我坐會兒就走！”
“王爺，這麽晚來，有事？”簾後，傳來嶽晨曦平靜溫潤的聲音，她極少這樣溫柔的同他說話，讓成王焦躁了幾日的心，難得的熨帖。
“你明日便要離京，本王，就是想來看看你，”成王看著黑暗中的簾布，眸子溫柔的能滴出水來“想和你說說話。”
“嗬……”嶽晨曦失笑，她披了一件狐裘，撩開珠簾走出來，
“阿嚏，阿嚏……”剛出簾子，涼空氣直往鼻尖裏鑽，連連打了幾個噴嚏，成王原本要避嫌的，聽到她打噴嚏什麽都忘記了，快步過去將人抱緊，將狐裘裹了又裹，責備道“讓你別起身，怎麽不聽話……”
“還說，都怪你，你若不想讓我起身，幹嗎還來？”
嶽晨曦揚起小臉，眸光盈盈，撅著小嘴嗔怒道
他緊緊抱著懷裏的小人，女兒家的馨香充滿整個鼻腔，這一刻，他才覺得心落到了實處。
嶽晨曦烏發披散，少了平時的犀利，多了幾分嫵媚，溫婉，成王眼神炙熱如火，嶽晨曦被他看的臉頰火辣辣的，莫名有些心慌，低下頭，難得的一副嬌羞的小女兒姿態。
成王微微勾唇抬起她的下巴，嶽晨曦緊緊抓著他的袖子，閉上眸子，頓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嶽晨曦不知道，他們怎麽到軟塌上的，他輕柔的揉搓著她一雙冰涼光裸的小腳，突然抱起，塞進自己懷裏
“王爺！”嶽晨曦驚呼
他又在唇上輕點了兩下，才意猶未盡的柔聲道
“確實是我的不是，我該早些來的。”
“王爺，那個，涼…”她動了動小腳，想收回來，
成王在懷裏壓了壓，拉過軟塌上放的毛毯蓋在她身上，
“我給你暖暖。”
嶽晨曦扯了扯毛毯也蓋在他身上，靠在他懷裏，感覺四周都安靜了下來，那些以往煩擾她的蛇鼠蟲蟻都隱身了一般，她勾了勾唇，，原來成王還有這功能。
嶽晨曦在他懷裏蹭了蹭，兩人就這麽安靜的靠著，
手指劃過他的喉結，下巴，臉頰，撫摸著他立體深邃的五官，摸到他眉間深深的溝壑，她頓了頓“王爺有心事？”
成王靠在她的肩頭，搖了搖頭。
想起前幾日，九淵傳信來，說是已經確定了本源的位置，就在京中，大祭司不日便要入京。
他知道，他怕是瞞不了多久了，他必須安排她出京，不在京中，便可暫時排除她的嫌疑，能拖一日是一日。
“本王，不能陪你一起去，皇上派了太子隨從，凡事不要逞強，知不知道？”嶽晨曦乖巧的點了點頭
“天冷，不要貪涼玩雪，讓婢子勤加衣物……”
“出門一定要帶隨從，不準一個人到處跑……”
“災區缺衣少量，難免有刁民搗亂，不要去人群聚集的地方……”
“你不需要建功立業，你的安危最重要……”
“到了那邊，你隻管在郡都府內玩樂，賑災讓太子去做，他也該鍛煉鍛煉了。我會派暗衛暗中保護你……”
成王囉囉嗦嗦交代著賑災的各項事宜，嶽晨曦一一答應著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微明，
“王爺，你該走了！”嶽晨曦抬眸看了看，嘮叨了一晚上的成王，戲譃道
“以前怎麽沒發現，王爺這般嘮叨呢？！口幹嗎？”
“小沒良心的，本王舍不得你，擔心你，你反而調侃起本王來了，嗯？！”成王捏著她的小鼻子，笑道
“哎呀，痛……”嶽晨曦一把打掉他的手，在他懷裏蹭了蹭“曦兒也舍不得王爺，“
嶽晨曦皺了皺鼻子，頗為怨念道
”哎，也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我哪裏會賑災，幹嘛要派我去？！”
成王勾了勾唇，摸索著她的烏發，又膩歪了一陣，天色已經大亮，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嶽晨曦索性也不睡了，喚婢子梳洗，準備出發
小碧梳著頭，看鏡中的小姐，笑顏如花的模樣，疑惑道“小姐，您就那麽高興離京？”
“沒有啊？！”嶽晨曦挑眉
“您從早上起來，就一直笑的合不攏嘴，不是為離京高興，是為何？”小碧打量著鏡子的小姐，疑惑不解
“是嗎？”嶽晨曦摸著臉頰，不自覺的勾了勾唇，“好了，快梳頭，要來不及了！”
鎮災隊伍十分龐大，銀子，糧食，藥材由太子親自帶兵押送，車馬排成一字，拉開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大司馬派嶽不凡帶了數十名暗衛保護嶽晨曦。
馬車裏邊一應俱全，嶽晨曦慵懶的靠在塌上，不得不說，娘親想的就是周到，這馬車寬敞，坐墊柔軟，暗格中，塞滿了各色吃食。
她看著畫本子，吃著蜜餞果子，好不自在，正看到精彩處，突然一聲尖叫
小碧撲到她身上，胡亂的拍打，嶽晨曦放下書冊，一股焦糊味直衝鼻翼，尚未明白怎麽回事，小碧粗魯的拉起她，迅速的扯掉她身上的狐裘，馬車內頓時濃煙滾滾，
“嶽，……咳咳咳”嶽不凡想查看下什麽情況，剛拉開馬車車窗，一股濃煙從窗內竄出，嗆的他鼻涕眼淚都下來了，拚命的咳嗽
還不待他再次起身喊出救人，馬車嘭的一聲，從裏邊炸開，三個人影從裏邊滾出來，滾出丈許遠，才停下，小碧迅速拍掉身上的火焰，顧不得自己，撲到另一個雪人跟前，心急如焚的喚道“小姐，小姐……”
“咳咳，……”嶽晨曦灰頭土臉，抖了抖頭上的雪，小碧也忙拍打她身上的雪，
“嶽晨曦，嶽晨曦，你怎麽樣？有沒有傷著……”嶽不凡一躍下馬，連滾帶爬的跑過來，抱起她，擦拭她臉頰上的雪漬，黑灰，急道
“小姐，有沒有傷著？有沒有哪裏疼？”小碧迅速的在嶽晨曦身上摸索著檢查
嶽晨曦緩過神，輕咳了兩聲，“我沒事，你要不要緊？”
她看著小碧衣衫襤褸，上好的錦緞小襖上到處是燒過的窟窿，身上也血跡斑斑，頭發也被燒掉了半邊，滿臉的黑灰，分不清麵目，心疼不已。
要不是小碧反應快脫掉了她身上著火的狐裘，又一直擋在她身前，恐怕如今自己已經被燒死。
另一邊的小翠，也被救起，為了護住嶽晨曦，她整個後背的錦緞小襖都燒著了，還好現在是冬季，穿的厚，撲救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車隊暫停，雲暮景過來查看了三人的傷勢，也查明了緣由
馬車裏邊，小翠給嶽晨曦煮茶，馬車顛簸，不小心打翻了爐子，車裏地方就那麽大點，火星子撲到嶽晨曦的狐裘上，頓時火勢一發不可收拾，馬車付之一炬，兩個婢女拚了命的救她，嶽晨曦人沒有大礙，兩個婢女卻受了不小的傷。
小碧身上多處燒傷，但都不致命，倒是小翠後背的傷勢頗為駭人。
賑災隊伍資源本來就緊缺，帶著兩個傷員也多有不便，索性離京也不是很遠，嶽晨曦命幾個暗衛護送兩個婢女回去診治，並帶了親筆信，將著火的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並褒獎她們救主有功，請求大司馬嘉獎，再三叮囑一定要盡全力醫治。
馬車暫時是沒有了，隻好騎馬，太子坐的是低調奢華的馬車，寒風刺骨，他那裏忍心讓美人凍著，幾次邀請嶽晨曦上他的馬車，嶽晨曦都婉言拒絕。最後，隻好硬拉嶽晨曦上車，嶽不凡不放心，死皮懶臉要坐在嶽晨曦旁邊，於是馬車裏的氣氛有些凝窒。
“曦兒，這是進貢的南果，很好吃，你嚐嚐。”雲暮景打量著一身粉衣的嶽晨曦，眸光溫柔似水。
出門前，她還埋怨母親準備的行李太多，她是去賑災，又不是去郊遊，光她的東西都拉了滿滿兩輛馬車，不想，這才出京城，就用上了。
嶽晨曦剛要伸手去接，嶽不凡立刻拿過來嚐了一個“謝謝太子！”
嶽晨曦尬尷的對雲暮景笑了笑，用手肘暗暗懟了嶽不凡一下，給他使眼色，嶽不凡驚叫“嶽晨曦，你幹嗎打我！”
嶽晨曦咬牙，拳頭握的咯吱響，側眸瞪他，小聲警告道“嶽不凡！”
他笑眯眯道“我嚐了嚐，確實挺好吃，你也吃！”說著把咬了一半的果子塞進嶽晨曦嘴裏，嶽晨曦瞬間石化，也顧不得太子在場，抬起拳頭劈頭蓋臉的朝嶽不凡身上招呼。
雲暮景扯嘴輕笑。
到了十裏坡，馬車外響起清翠的高呼“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雲暮景撩開窗簾，隻見悅遊郡主，微秋郡主並一幫小輩被侍衛擋在隊伍之外，似乎起了爭執。
雲暮景令馬車停在路邊，下車走過去，皺眉冷聲道“這大冷天的，你們不，好好在書院讀書，跑這作甚？”
微秋最是膽大，站在最前麵，小跑兩步拉住雲暮景的袖子，撒嬌道“太子哥哥，我們也要去鎮災！”
雲暮景甩開袖子厲聲道“胡鬧，去鎮災你以為是去效遊，趕快回去！”
微秋撅著嘴，小聲嘟噥“嶽晨曦都能去，我為什麽不能去？”，
雲暮景有幾分不耐，平時胡鬧也就算了，賑災這是關乎社稷的大事，再任性妄為就是不懂事了，他冷聲道
“嶽晨曦是奉旨賑災，你也去求一道聖旨來。”
微秋撇了撇嘴，哼了一聲，很不服氣，正欲理論
嶽晨曦從馬車上下來，走過來，笑眯眯道“郡主，災區到處是難民，到處是凍死餓死的屍首，臭氣熏天，蛆蟲滿地，想想那場景，嘔，我三天都吃不下飯。”說完對著她故意做出一副欲嘔吐的樣子
微秋下意識蠕動嘴角，後退了一步，嶽晨曦看她被唬住，上前一步附耳“等回來，我帶不凡到書院玩兒……”
微秋兩眼瞪得渾圓，直直的看著嶽晨曦，嶽晨曦挑眉，一副我早就知道了，小樣。她臉頰火辣辣的，看看嶽晨曦，又悄悄看看嶽晨曦身後的嶽不凡，嬌羞的點點了頭
“那，你不準反悔！”
“放心，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嶽晨曦賊兮兮的笑道
“那，”她再次偷偷看了看嶽晨曦身後魁梧俊逸的少年，小臉通紅，小聲道
“你們一路小心，我帶了些點心，你，帶著路上吃……”
“多謝郡主！”嶽晨曦笑眯眯的接過點心，遞給嶽不凡
幾人重新上了馬車。
微秋目送車隊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上了馬車往回走，
突然發現少了三人，她問跟來的丫鬟“悅遊姑姑呢？”
“剛剛還在呢？！”
“遭了！”她立刻叫停馬車，下車張望，派人四下尋找……
太子的馬車中，嶽晨曦看著坐在對麵的悅遊，也不說話，就那麽盯著。悅遊一直靜靜坐著，仿若木頭般，“悅遊，你行啊，這招聲東擊西用的不錯！”嶽晨曦嘖嘖道。
悅遊平時不聲不響，透明人一個，做起事來卻果敢，執拗，有謀略，有頭腦。果然，咬人的狗不叫。
雲暮景也盯著悅遊，他從未注意過這個姑姑，毫無存在感。
悅遊也不做聲，靜靜坐著，她身著灰黑色大氅，大氅內是銀色鎧甲，鎧甲上那是什麽？軟甲？冬季穿的厚，若不是去掉鬥篷還真看不出來，裝備到是挺齊全，可以以假亂真了。
“悅遊，我是奉旨去賑災，你當我想去啊，你們倒好，上趕著去受罪，是京中的暖爐不夠熱，還是京城的酒菜吃膩了？這寒風刺骨，路途遙遠，到了災區說不定還吃不飽，穿不暖，每日都要在冰天雪地裏奔波，真是有福不會享。”嶽晨曦看著她，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如果抗旨不殺頭，她是絕對不要去賑什麽災的。
無論嶽晨曦說什麽，悅遊就是不做聲，她真是拿她沒辦法，看著柔弱，骨子裏卻是執拗的很。
“你那大氅，在車上也不用穿了，怪熱的，還是卸下來吧！”嶽晨曦說著就上手幫忙，觸碰到冰涼的軟甲問道“你這軟甲穿著，難受不？”
悅遊笑了笑，“還好，軟的，就是有點沉！”，嶽晨曦白了她一眼。
“那個，太子殿下，”嶽晨曦看著雲暮景，“勞駕，您能不能轉過頭去？”雲暮景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照辦，立刻扭向一邊，嶽晨曦看著悅遊眨眨眼，幫她把軟甲卸下來。這軟甲本應穿在內裏的，悅遊身子纖細，便套在了外邊，軟甲全是金屬散片拚接而成，貨真價實，分量不輕。卸下軟甲，悅遊深深的吐了口氣。長這麽大第一次離開京城，這軟甲還是她偷父親的，尺寸自是不合適，但是賑災事發突然，她根本沒時間做一身自己的鎧甲。
嶽晨曦看她如釋重負的模樣，嘿嘿笑道“怎麽樣，將軍不好當吧？”
“你還取笑我？”悅遊嗔怪道。
“哪有取笑你，我是佩服你，你居然有勇氣跑出來，我真是，不敢想象！”嶽晨曦幫她整理了衣裙，對她豎起大拇指“打心眼裏佩服！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樣，為了自己的理想，勇敢的邁出去！”
她坐回坐位，盯著悅遊看了一會兒，突然噗嗤一下笑道“我突然想到，老王爺發現一向乖巧嫻靜的女兒不見了，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
“我留了字條的！”悅遊道，其實她也很擔心，老王爺做個縮頭烏龜半輩子了，生怕生出什麽事端，但是她，不願再這麽過下去，不想就這麽渾渾噩噩，被諸多教條束縛，做個賢妻良母。她想像嶽晨曦這樣恣意的活著。
“既然出來了，就別想那些了，等回京再想那些煩心事吧！”嶽晨曦歎道。
“嗯，”悅遊答應一聲，與嶽晨曦隨意的聊著，雲暮景反倒顯得有些多餘。
馬車離京城越來越遠，寒風淩冽，越往北走，風越緊，溫度越低，馬車的外麵布滿冰霜。車隊走走停停，半個月後終於是到了受災的郡縣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