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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潑墨

  慕容謙笑了,恢複到之前的漫不經心,“看來王妃為了十弟,還真是費盡心思。”


  “那就沒有可能他的生母還活著嗎?如果她還活著,她一定對她的兒子朝思暮想。一個曾受太祖皇帝愛戀的女人,後半生隻能青燈殘壁,連兒子都見不到,這樣公平嗎?最可悲的是,她的兒子還不知道真相。”明知道他慕容謙不會輕易告訴她什麽,雪瑤仍企圖動之以情。


  慕容謙饒有興趣地審視了她一番,隨後說道,“十弟是父皇的第十子,母後的第三子,所有人都知道的,這就是真相。其他的,不重要。”他似冷漠般的理智,繼續道,“就算他真的有生母,他的生母也是為了攀權附勢,蓄意博取父皇寵幸,今天的結果,罪有應得。”


  他說得可真輕鬆,仿佛別人的事,從不放在心上。


  原來,他真是這樣,無心無情。


  雪瑤的心裏泛起淡淡的失落與沉重。


  “這麽說也太武斷了吧。後宮裏的女人為了生存,討好皇上是人之常情,怎麽就攀權附勢,蓄意博寵了。你怎麽不說那麽多大臣也在想方設法討皇上歡心呢?隻因為是女人,因為想要博君一笑,就應該孤苦淒涼後半生嗎?”雪瑤的語態也算平靜,卻是和他據理力爭。


  慕容謙一怔,目視遠方,悠遠而深長的說了句,“有些女人,明明可以不入後宮,卻偏要爭著踏入那是非之地。”


  這句話,好像不是對她說的。雪瑤有些琢磨不透。


  她從側麵看他,他此刻,一改常見的輕浮,麵容似是凝重,又似是雲淡風輕,深淺難測。


  片刻之後,慕容謙又轉向她,“你是不是看見什麽人了?”


  雪瑤幾分故意,幾分調皮道,“每天都看見很多啊。”


  “哈,”慕容謙一笑,未作計較,轉身而去。走出幾步,沒有回頭,隻聽邪魅不羈的聲音傳來,“王妃寂寞難耐,從明天開始,白天就到明景軒來吧。免得十弟功課繁重,還要為王妃分身。”


  明明不在乎的人,看她和別人言笑,不知不覺總有種淡淡悵然……


  “憑什麽呀!”雪瑤當即喊了出來,隨後又覺得太直接了,不妥,壓低幾個音調,正式一點,“你不也是政務繁忙嗎?打擾了國家正事,我可擔待不起。”


  慕容謙當然沒有再理會她,反而加快步子,大步離開。


  隻留下雪瑤一個人在原地,仿佛自言自語,“你都沒問我同不同意,怎麽這樣啊!”


  為什麽,自己如此緊張害怕,想要躲開的人,卻躲不掉。


  為什麽,他明明美人環側,無心無情,卻偏偏處處撩撥她。


  又為什麽,她此刻,也沒有應該的那般氣憤不願,甚至,還有那麽一絲莫名的期待。


  她這是怎麽了?

  不,她不可以。


  感覺不到安全的人總是懷著怯意,以後退的姿態來保護自己。


  晚上,雪瑤照例用晚膳,伴著皎潔的月華安然入夢,一夜無事。


  次日一早,薄施粉黛後,雪瑤還是向明景軒而去。


  人家是王爺,在人家的地盤上,不管願意不願意,還是不要明顯得罪他的好。懷揣著這樣一種心情,雪瑤跨進了明景軒的大門。


  比起大婚那日紅雲錦簇,龍鳳和鳴的各色喜慶裝飾,今日的明景軒倒是清雅肅靜了許多。四壁的純白配上檀木家具的墨棕,整個屋內好像被一種蕭瑟寂寥之感包圍,與它的主人全然不相稱。


  雪瑤站在書房門口,偷偷一望。慕容謙在批閱公文,他一絲不苟的認真模樣,一改平日所見的散淡不羈。置身於偌大的房間,靜默的背景之中,有些形單影隻,仿佛在外的風流浪蕩一掃而淨。遠遠望去,應該是一位勤政愛民的頂梁柱。


  看到這樣的慕容謙,雪瑤反而不好意思進去打擾了。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便去正房坐了。


  可雪瑤畢竟是個閑不住的人。隻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實在無趣,還是起身走進書房。


  慕容謙埋身公文,也不知是真的心無旁騖,還是故意不想理她。她進到書房,他連頭都沒抬一下。


  看這情況,雪瑤有點不樂意了。


  自己可是他硬叫來的,就算再忙,也不能如此視而不見吧。


  不過人家這麽專心公務,雪瑤還是不好去打擾。


  就這樣等他發現自己進來也不是辦法,雪瑤呢,就開始圍著慕容謙的文案轉圈,重重地踏著腳步,一圈又一圈······


  終於第三圈的時候,慕容謙的忍耐似乎終於到達極限了。“王妃你很閑嗎?”他的語氣仍舊邪惑。


  “王爺公務繁忙,我還是不打擾了。”雪瑤得意一笑,抬腳就要走。


  “是啊,本王當然忙了。不過王妃也不能太清閑吧,”他笑著,隨手一指桌上的磨硯,“嗯,這個就交給王妃吧。”


  雪瑤眼睛一瞪,“你!”


  就知道今天來明景軒沒好事!


  就連師父都從沒讓她磨墨,他竟然想把她當書童使,想得美。


  本想立刻拒絕,不過雪瑤眼睛一轉,也陪笑道,“好啊,王爺放心。”說著,便站到慕容謙身邊去了。


  慕容謙看她這一笑,警戒心立即提升,表麵上也送她一個假惺惺的笑容。


  雪瑤開始磨墨,取出一塊魔石,硯台裏加滿水。最初幾下還是細攆慢磨,待一部分魔石化入水中,清潔的水染成漆黑的墨色,雪瑤可就沒那麽老實了。“當當當”的刺耳聲音此起彼伏,這哪是磨墨,分明是鑿硯台。


  慕容謙無心公文,隻能抬起頭來看她。不想抬頭之際,幾滴墨點飛速向他襲來。慕容謙身形一閃,離開座椅,勉強躲過。那幾滴墨正正地打在慕容謙的椅子上,要不是他躲得快,隻怕那漆黑的墨印就不是染在座椅上那麽簡單了,遭殃的多半會是他那精致邪雅的麵龐。


  雖然沒染到他,雪瑤還是很解氣。一邊偷笑,一邊不壞好意道,“王爺可真是勤於武藝啊,連批閱公文都不忘練上幾下。”說完,又故意底下頭“鑿硯台”。


  慕容謙一手叉腰,看了她一會兒,不知不覺間,一笑。過了一會兒,見她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隻能調侃說道,“韓雪瑤,本王的硯台和你有仇啊。你不用磨了,還不行?讓你磨墨,真是有硯毀人亡的危險。”


  雪瑤慢悠悠地說道,“王爺,這怎麽行?您是千金之軀,一言九鼎,您讓雪瑤磨墨。雪瑤還沒磨好,怎麽可以隨便停下來呢?”說著,手上倒是更用力了。


  “當當當”,響聲刺耳,墨花飛濺。


  慕容謙簡直覺得自己那可憐的硯台已經在痛苦哀號了。


  自己昨天怎麽就這麽糊塗,頭腦一熱居然就把她找過來了。


  現在好了,請神容易送神難,不搞定她,自己的公文恐怕也不用看了。


  “王妃啊,本王這可是端硯,千裏迢迢,價值不菲,好幾兩銀子呢——”慕容謙一副惜財如命的表情,左躲右閃,冒著被墨汁砸中的危險,靠近雪瑤。“所以啊,你還是停下吧。”趁雪瑤不注意,慕容謙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墨錠,知道她肯定不會罷休,繼續說道,“這樣,讓翠兒給你找點女紅來做。”


  已經破壞的差不多了,雪瑤也沒去計較手裏沒了墨錠。畢竟,折騰了這麽半天,還是希望慕容謙能給她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但是女紅,她哪兒會嘛。


  雪瑤堅決否定,“我才不要呢。那些都是小鳥依人的閨中小姐做的。有沒有什麽別的有意思的事啊?”


  “原來王妃還是心懷天下呢。”他的聲音邪魅而不見喜怒,深意難測,繼續道,“你在南楚,都做些什麽?”


  本來,雪瑤揣摩不透慕容謙的意思,害怕自己露出破綻,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心懷天下,這四個字倒是提醒了她。


  “那是自然,我是南楚唯一的公主。平時嘛,通讀文史嘍。”雪瑤強打底氣,擺出理所應當的樣子。


  “這個容易,跟我來。”慕容謙淡淡一笑,轉身走出書房。


  雪瑤跟著慕容謙,不解道,“哎,去哪兒呀?”


  “去了就知道了。”慕容謙對她隨意一言,轉向明景軒門口的侍女,“讓翠兒去書房收拾一下。”


  又是“翠兒”,這刺耳的兩個字立刻被雪瑤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


  收拾書房,為什麽一定要找翠兒?

  雪瑤心裏狐疑,同時,腦海裏浮現出翠兒尚好的麵容和她那有些輕視自己這個王妃的姿態。


  翠兒和慕容謙很熟嗎?

  難道······

  雪瑤胡思亂想之際,慕容謙已經在一座二層書樓前停住了。心不在焉的雪瑤當然沒看到,繼續往前,直向慕容謙撞去。


  “啊”,雪瑤撞上慕容謙,身體向後傾倒。還好雪瑤自幼習武,後退一步,立即穩住身形,在離慕容謙兩尺處站定。


  慕容謙感覺到身後的情形,當即轉過身來,本想伸手去扶她,卻正好目睹了她自定身形的一幕。他魅然一笑,“王妃身手不錯啊,習武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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