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美人心
“這樣的如畫仙境,本王也不忍心。”一抹惋惜閃過他的微藍眼眸,下一刻,他握著她的玉指,將她拉近一步,“所以,在它沒毀掉之前離開,是你最好的選擇。”
“你——”鳳眸圓睜,雪瑤憤怒地看著他。正要開口諷刺,卻聽他又道,“手上這樣涼,還是那麽不愛惜自己。”說著他脫下玄色外衫,輕輕為她披上。
那樣溫存的神情,雪瑤隻覺得心裏酸澀,原本挖苦的言語,到了唇邊,隻變成,“你跟蹤我多久了?”
“沒多久,三四天吧。”慕容謙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而後散漫不羈地帶出一句,“你和清心,很投緣啊。”
輕巧迅捷,一句“我喜歡她”就這樣從她唇邊溜了出來。
此言一出,兩人皆微微怔住。
雪瑤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說來。和清心一起的日子,大都是滿麵笑顏,因為誌趣相投,因為心心相印。可她從沒想過,她會喜歡一個女子。
那真的是喜歡嗎?又不能是喜歡嗎?
如果不因為喜歡,為何心裏,甜得像蜜,軟得像綿,又清靈得似流水劃過。這,早就遠遠超過了簡單的朋友二字。
何必執著於性別?世上男兒皆薄幸,她摔得淒慘。如此以後,怎就不能寄心於女子,守護那一份純澈。
那般清純,那般靈動,大概第一眼起,她就喜歡了那個名為清心的女子。
撥開迷霧的瞬間,心間重擔也隨之放下。喜歡便承認,豪爽霸氣,有何不可。
“哈,”慕容謙笑了,“先是十弟,現在是個姑娘,唐雪瑤,你說謊的本事能不能再長進點。”說得意味深長,似諷似戲,可他清楚地感覺到,她沒有說謊。因為她的眼神是堅定的,沒有一絲一毫躲閃之色。
“信與不信,王爺自便。況且,在下小小角色,也怎敢勞王爺費心。”清朗如風,她道一句,“告辭。”
疏離有禮,寵辱不驚,這樣的她,自有高華,卻隔著深深溝壑。
這麽多年的羈絆,他和她,是要走到盡頭了嗎。
慕容謙猛然抓住她纖細的腕,想要將她拉回自己懷裏。忽然一道黑影飄過,迅如閃電,結結實實照臉上給了他一拳。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抓著雪瑤的手,也隨之放開。平日裏,他耳聰目明,數裏之外可知人跡。可剛才,他失神了,失神到有人迎麵而來,他才恍然驚醒。
那黑影將雪瑤護在身後,“慕容謙我告訴你,瑤妹不是任你欺負的,你最好離她遠點!”
“十九哥?”雪瑤又驚又喜,看到久別重逢,苦尋不得的十九哥就站在自己麵前,喜悅盈心,又作嗔怒狀,“你去哪兒了?到現在才回來!你知不知道若兮找了你多久!”
她早向清心旁敲側擊地打聽唐桀消息,得知唐桀以和清心完婚為代價取得夢蓮,而後逃婚,不知所蹤。此時相見,五味雜陳,喜悅為多,卻也不禁為若兮不平,出言嗔怪。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沉穩的麵容更多了深沉之色,唐桀想拍拍雪瑤肩膀以示安慰,卻聽得一個輕閑嘲諷的聲音,“好一出兄妹喜相逢,本王真該恭喜你們。”極快地擦去嘴角血痕,慕容謙站在幾尺外,帶著看戲般的玩味。
“慕容謙,別以為你有幾分勢力就可以無法無天,強搶民女。何況現在是西照!”看一眼沉默的雪瑤,唐桀繼續道,“我已經警告過你了,離瑤妹遠點!”
“是嗎?聽到唐公子這樣說,本王深感欣慰。”嘴角泛上淤青,慕容謙仍掛著邪逸雅笑,遊刃有餘,“不過,當初在王府裏,把她扔在本王這兒,帶著情人遠走高飛的那個人,唐公子不會忘了吧。”
“那都是你逼的!”雙拳緊握,“吱吱”作響,唐桀咬牙切齒。就因為這件事,他和他的瑤妹,漸行漸遠,並在分別處築起高牆,終此一生不可逾越。
“本王是逼你了,若不逼你,兩個女人,孰輕孰重,你能確定嗎?”寒風拂過衣袂,白襟微揚,別人的事,他似乎早已看得透徹,隻玩世不恭地欣賞,“唐桀,你要是真的有血性,那天晚上,怎麽不敢給本王這一拳。”
“你!”唐桀語塞,不知何以辯駁。的確,那個雨夜,王府庭院,護衛重重,如果出手,三人皆難逃。
“還有,本王和雪瑤是你情我願,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挑眉覷著唐桀,帶出一抹輕蔑,慕容謙不肯罷休,“要想護著她,從前幹什麽去了。”
“慕容謙,你別欺人太甚!”高亮微冷的女聲劃過,雪瑤再看不下去了,“我唐雪瑤不需要任何人保護!”
原本,十九給了他一拳,她心懷歉意,不願與他一較長短。不過現下,看到他還能挖空心思嘲諷別人,儼然那一拳太輕了。
話音未落,唐桀已向慕容謙衝過去。沒有兵刃,不拚內力,兩人赤手空拳,大打出手。
隻見唐桀一招“猛虎下山”,含浪濤席卷之勢,直向對方肩胛。慕容謙右手為掌,生接下這一拳,同時左手臂肘拱屈,朝唐桀小腹頂去。唐桀躬身後閃,一個回旋,再出一拳。側身躲,慕容謙由掌化爪,鋒利破空,向唐桀後身空位襲去。
如此鬥了二三十招,慕容謙佯裝敗象引唐桀輕敵,而後狠抓住唐桀肩膀,一擊拍在地上。再俯身補上一拳,慕容謙提起唐桀的衣領,“該離她遠點的——”“是你”兩字還未出口,但見三把飛刀一齊向他襲來,勢如破竹,寒比風霜。
騰空而起,再安然無恙落地,慕容謙的右手中,多了那三把利器。看著雪瑤不顧一切奔到唐桀身邊,如星藍芒也黯淡幾分。一刹那,慕容謙突然明白,靠著武力智謀,他可以贏很多人,可她,是例外。
“十九哥,你沒事吧?”雪瑤扶起唐桀,親密無間。
唐桀搖搖頭,愧疚也羞慚,同是男兒,自己,果然比不上那人,也怪不得瑤妹,從來對自己沒信心。“瑤妹你放心,我在這兒,決不能讓他欺負你。”饒是慘敗,唐桀也再次固執握拳,似乎還要拚個你死我活。
看著唐桀,雪瑤隻是一笑,天地朗然,仿佛已置身事外。而後轉向慕容謙,拱手一禮,“我兄妹兩人莽撞失禮,如有得罪之處,請王爺海涵。”
“好說。”噙著閑然雅笑,慕容謙走近她,張開右手,露出三把含著華光的雪涼飛刀,“收好了,可別再隨便飛出來。”
“謝王爺提醒。”從容自若,雪瑤接過飛刀,繼續道,“有件事,我想,還是說清楚的好。”
“洗耳恭聽。”悠然散淡,低沉的男聲好像從九天銀河,碧海之畔,飄飛而來。
“與王爺相識,當屬偶然。萍水相逢,引為刻骨。隻是,好花不過凋謝,好宴難逃離散。從前,雪瑤不敢高攀;今日,雪瑤自知福薄;往後,你我各不相幹。”含著淺笑,字字錐心,是彤雲遮住月,還是雪山化了水,為何心底的一角,真的消弭了,影也不剩。
“唐雪瑤,這是你說的,別後悔。”瞳孔微微收縮,汪洋無岸,藍澤無光,隻剩下看不見的悲索,埋在最底,不見天日。
“我唐雪瑤,從不後悔。”漫不經心的神情,莊重嚴肅的語調,還有什麽,比這一句,更能傷人於無形。
“好,”所有情緒消失,慕容謙瀟灑地笑了。那笑聲,更像是瘋狂,“哈哈哈哈——”他揚長而去,高大頎長的身影,在夕陽下模糊。
艱難移回視線,雪瑤才發現,她還披著他帶了溫度的外套,不覺抓得更緊了,心上,為何這樣抽痛,像是尖刀不斷剜掘,直到最後一分血肉。
並非她無情,隻是他們之間,千溝萬壑,一道道傷口,提起就是疼。
況且他,美人縈繞,初戀在旁,恐也從未在惜過她吧。
情已散,人難留。紅酥手,焉何求。午夢千山一回,又是幾度春秋。
“瑤妹,沒事吧?”拍拍她的肩,唐桀關切問詢。
“我能有什麽事?你瑤妹我神通廣大,怎麽會有事。”言語中洋溢著俏皮,可那雙眼眸,分明已不是孩童般天真快樂。
唐桀和雪瑤一同向山間住處走去。一別經年,兩人無話不談,相聊甚歡。
從唐桀口中,雪瑤得知唐桀並非有意辜負清心,而是求藥心切,又別無他法,一時情急,出此下策。但終因放不下若兮,逃婚出走。見西照奇珍異草極多,便欲帶些回去以備日後用藥之需,因此耽誤了時日。
同時,雪瑤也將自己來西照後路邊獻藝,結識清心,以及行俠仗義等事一一道來。
不知不覺,山路在閑談中踏過,時光在罅隙裏徜徉。轉眼就到了房門前,開門而入,“若兮,你看誰回來了。”跑跳著,雪瑤的聲音是歡愉的。
若兮放下手中繡帕,回眸轉瞬,雪瑤身後那人,不正是夢裏縈繞的心上少年郎。站起身,還有些恍然,覓盡萬水千山不得,如今,那個許下婚約的沉穩少年,就真真實實站在麵前了嗎?又或者,不過一夢,醒來,仍是惆悵留影。
“若兮,我回來遲了。你還好嗎?”唐桀快步向若兮走來,平和中透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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