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下橫亙間
威逼不行,她改為引誘,抓著他的衣角,做小鳥依人狀,輕輕搖擺。
被她搖得無奈,他隻得依他所言,將身體完全埋藏於薄被之下,佯裝無人。
搞定這些之後,雪瑤再去給若兮開門。看到綰了發髻,嬌羞滿麵的若兮,她從容不迫道,“姐,新婚燕爾,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姐夫呢?”
“聽說你昨晚很早就一個走了,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溫柔的麵龐似乎一夜間多了成熟風韻,看一眼雪瑤仍舊不甚整齊的衣衫,若兮繼續道,“唐桀知道你是個小懶貓,怕你還沒睡醒,所以在那邊林子裏等會再過來。”說著,就要走進屋。
“哎,姐,”雪瑤連忙擋在若兮身前,看到若兮不解的神情,欲蓋彌彰道,“姐,你現在是有夫婿的人了,不比從前,應該相夫教子,多陪陪姐夫才是。天色這麽早,我還要再睡會兒呢,你和姐夫去鎮上逛逛吧,過了晌午我去找你們鬧洞房。”說著,便推若兮離開。
若兮本不想強留,隻是,欲走未走,轉身回眸的一眼,落在屋內的那雙男靴上。雪瑤的男靴並不多,此時,腳上又已穿了。如此看來,屋裏有別人,而且是個男子。
掙過身子,若兮突然嚴肅起來,“雪瑤,咱們怎麽說也是江南的名門望族,決不可輕賤了自己。”
“姐,你說什麽呢。快去找姐夫吧。”陪著笑顏,雪瑤佯作不知,仍是要送若兮離開。
“你放手,我就說兩句。”提高了音量,柔婉之音帶著貫穿的力量,“柳下惠坐懷不亂。雪瑤,你記著,凡是和你曖昧不清的男人,皆是始亂終棄,薄情寡義之輩!”
這是她的親妹妹啊,那個從不讓人省心的妹妹,若要眼睜睜看她自甘墮落,若兮寧願不再溫柔。
“姐,我早知道的,”雪瑤還是嬉笑,眸光裏漾著些許頑劣,“他們男人本來就都沒安好心——”話音未落,邊上已閃出一個高大身影。
慕容謙攬著雪瑤,聲音魅惑邪逸,“若兮,本王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這麽教唆本王的女人,唐桀指使的?”隨後轉向雪瑤,勾上唇角,“還有你,我是沒安好心,不過昨天晚上,你好像不是這麽想的吧。”
“姐,拜托把姐夫帶走。”顧及若兮在場,不遠處還有唐桀,為了不引起一場‘生死相博,血濺當場’的火並,雪瑤隱忍不發。
“好,你們聊。”有些錯愕,若兮轉身,不再停留。
沒了旁觀,關上房門,雪瑤離開他幾步,女聲提高幾個分貝,“慕容謙,我昨天不過就是喝醉了。你要是君子的話,怎麽就不能學柳下惠了!”
“我什麽是認為自己是君子了。再說,你那麽熱情,如果我不做點什麽,豈不是太不給你麵子了。”微藍眼眸裏閃著玩世不恭的淺笑。
“你!”俏頰染上緋紅,雪瑤終於也有被噎得無言反擊的時候。
昨天,她也不知為何壓抑得無以複加,喝了一杯又一杯,結果就是意識一片模糊,早忘了說過什麽,又做過什麽。等到現在後悔,肯定來不及了。
他近前一步,手指摩挲在她的頰邊,細膩的肌膚觸感滑涼,“柳下惠之所以坐懷不亂,因為那是別人。”聲線突然被壓低,似大海深處卷起的波瀾。
抬眸,雪瑤望著他,那樣的容顏,那樣的魅惑,還有那樣的一言一語,無論年華偷轉過多少輪回,總也抹不去經久的記憶,和真實的悸動。
有情,有恨,也有太多往事雲煙。
因為這些,他和她,才是今日的模樣。
雲淡風輕嗎?
即使裝得多像,也做不到。
她笑了,靠在他的肩頭,幾分譏誚,幾分甜,“壞人。”
“做姐姐的都嫁人了,你有什麽打算?”擁她在懷,慕容謙問得隨意。
“還沒想好。可能再待些時候。”脆亮的女聲嫋嫋傳來。
“早些離開吧,這裏快不太平了。”慕容謙望向遠方,帶著些強勢地建議。
“你要動手了?”雪瑤直起身子,目光精聚,陡然凜冽,“這青天白雲,璧山高穀,真要有十萬大軍血洗而過嗎?”
“早晚的事。”慕容謙說得極簡,卻包含了深不可測的情緒,“要天下,就必然有犧牲。”
“皇位不是你的,就算得到天下又怎樣,還不是為小皇帝作嫁衣嗎?”她不解,因為她的字典裏,從來沒有忠君。
“我在母後病榻前發過重誓,盡畢生心血輔佐哥哥,侄兒,絕不篡位。”聲音幽邃,他顯出雄渾遼遠之神情,亦融著濃墨重彩之權欲,“不過,皇帝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一張空空的龍位,我沒必要和一個孩子爭來奪去。這天下,遲早由北翎統一。。”
保持一個僵硬的姿態不變,血液漸漸凍結,長眉高挑,雪瑤脆中摻了蒼涼道,“用伏屍百萬去換千裏河山,值得。”
這並非譏諷,而是她確以為值得。
人生在世,有時就像一場賭博,想要的越多,賭注也就越大。江山,權位,做舉世無雙的第一人,少有人不想;而不想的人,更多因為做不到。
如果不是牽扯了南楚的利益,或者說,是與她唐雪瑤休戚相關的利益,她大概會支持他的。
但她是南楚的公主,費盡千辛萬苦才爭來一個監國長公主名位,受了多少苦,從地獄裏輪回,若是南楚倒了,就算他保她平安,她也必定一無所有。
“雪瑤,答應我,不要參與進來。”慕容謙認真注視雪瑤,憂慮染了眉峰。
征戰無常,瞬息之間,便是生生死死。他是生死刀光裏穿梭的人,鮮血遍身無懼,但她不同,她該是盛世廳堂裏的牡丹花,嬌豔,脫俗,富麗堂皇。
他希望她平安,亦希望她遠離是非陰險。
“天下這麽大,想要的,不止王爺一個。”勾一抹淺笑,鳳眸聚起鋒利,雪瑤看似答非所問。
權力,欲望,財富,地位,等等這些惑在心上,明明說好的逍遙,黯然無光。
是了,當她再次眺望天下的時候,還是渴望。
“天下不是遊戲,更不是想要就要的。得到天下之前,會付出很多代價。一不小心,會是什麽樣的下場,你應該已經體會過了。”慕容謙仍舊看著她,目光複雜交錯,“況且在西照,本王有十萬大軍,就算不計後果,直接強攻,水族也支撐不過半月。”
“看來,王爺是很有自信了。”聲音冷脆,雪瑤繼續道,“的確,我唐雪瑤是什麽都沒有。不過,我要的,就一定不惜一切!”
這麽多年了,她還像那個執著於香菱玉的小女孩那般,偏執,固執,為了想要的,可以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沒有人會對敵人手下留情。”他在最後的提醒。
“多謝提醒。不送。”輕淡,亦是濃烈,雪瑤勾唇,彬彬有禮。
初晨微風裏,慕容謙走了,帶著幽邃難懂,莫測不定的眸光,從容瀟灑,踏出屋門。
剩下房裏的那個人,望著他的背影,有些迷惘,有些恍惚。那種感覺,好像期待著什麽,然後落已成空;又似乎躲避著什麽,到頭來俯拾即是。
天青地朗,白雲變幻,綠枝抽芽,流水潺潺,雲海之巔上,永遠是這一派如仙佳境,絲毫看不出即將到來的風起雲湧。
懸崖之畔,天池之邊,是一叢叢夢蓮,花開,純白,瑕瑜不染。
“哎,叫你們神女出來。”懸崖上,花叢邊,雪瑤佇立,昂首望天,凜然朗脆。
“大膽!”兩個守衛士兵欲上前擒拿。
揚起笑,眉飛挑,“唰”地一聲拔劍,直砍向其中一枝夢蓮,正中,紛然,若雪落。“聽說夢蓮價值不菲,本公子可不介意多毀上幾株。”看著已經呆愣的守衛,雪瑤張狂道,“還不快去通報,不然,本公子放火燒個幹淨。”
兩個守衛互換眼色,悄聲低估一句,一個留下盯住雪瑤,另一個向洞口飛奔而去。
不多時,便有一襲水藍映入眼簾,明澈靈動,引人傾心。
“神女大人總算來了,我還以為永遠請不到了呢。”戲笑一句,雪瑤迎著清心走去。
“找我做什麽?是覺得騙我還不夠,又來惹事生非了?!”清心極為冷淡,眼底也帶著猜忌不信。
“神女大人在上,我唐雪瑤何德何能,哪敢造次。”俏音鈴語,雪瑤陪笑,“性別一事,都是我的不對,這不是特地來負荊請罪了嗎。”說著,拱手將短劍遞上,“要打要罰,悉聽尊便。”
狐疑地看雪瑤一眼,清心擺手道,“算了算了,你也救過我,我們就算兩不相欠了。”說罷,轉身離去。
“別走啊,都說不生我氣了,怎麽還走啊。”快步移形,換到清心前麵,雪瑤張開雙臂擋住她。
“我什麽時候說了?”有些不解,一雙似水明眸瞪著雪瑤。
“就在剛才,兩不相欠的意思,不就是你不生我氣,我也不生你氣嗎?”狡黠一笑,雪瑤將蠻不講理進行到底,“算了,不承認沒關係。但你總記得,你答應要嫁給我的吧?”沒等清心作答,雪瑤又補充道,“這個可不許抵賴,當時有許多北翎騎兵看著呢。你要是反悔,我會名節不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