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改變
陳林鈺帶著小娘子們在閨房玩了會花繩，又讓人拿了些紗花，各人挑著喜歡的花樣。眾人玩笑了一會，就聽綠意進來稟報，“大娘子，夫人派人來傳話，喚您帶各位小娘子回花廳呢！”來人正是綠意。
“可是要開席了？”
綠意微微頷首，又垂下眼眸。
陳林鈺會意，雙目含笑，“如此，那我們便過去吧。不過各位妹妹可以和我一起去喚上我表妹麽？”
“哦？表妹？你這表妹架子挺大的啊？我們來了竟不迎迎？”舒蘭皺了皺眉，之前差點被氣哭的那個少女道，“可是柳家那位？”
陳林鈺笑了笑，“不錯。我這表妹長得可人，各位一會兒可不要看呆了啊！”
各個小娘子也是有些心性的，一聽陳林鈺這般說，心中自是有些不樂意。一個挑了桃花樣子的紗花的小娘子道，“是那個庶女？”
舒蘭一聽，立馬就不樂意了，自己可是正正經經的嫡女，怎麽能和那庶女一起？無端掉了自己身份！誰知陳林鈺微微沉了沉臉，道“什麽庶女不庶女的？她身上流的可是我陳家的血！”
被陳林鈺甩了臉子的少女暗自撇撇嘴，這柳易容的事她可是聽過的，陳家這姑奶奶當初用了些手段才嫁給柳大人的，柳大人外放根本沒帶陳家姑奶奶，陳家姑奶奶卻帶柳易容回了將軍府，一住就是幾年。心中鄙夷不已，臉上卻不顯，“大娘子，原是我說錯了話。”
陳林鈺歎了口氣，“不是我要甩你臉子，隻是我表妹素來聽不得這些，莫怪。”
眾人卻因這話越發覺得大娘子人不錯了。
陳林鈺打量了一下眾人臉色，嘴角勾勒起一絲莫名的笑，帶著她們往秋閣走去。
這秋閣原是陳姨娘的住處，當初陳姨娘帶柳易容回將軍府後就住在秋閣。陳姨娘原是個庶女，又不得寵，離正房自是遠些。
天色如今已暗沉，天邊紅霞不知何時被雲隱藏。
走到花園，舒蘭就微微喘氣道，“鈺姐姐，你讓丫鬟去叫一聲吧，這來來回回也不嫌走得累，”讓服侍的丫鬟在花園八角桌旁的石凳墊了手帕，坐了下去，“反正我是不走了。”
陳林鈺笑笑，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心中有了主意。表妹，可別怪表姐不厚道，怪隻怪你太蠢了。
就笑道，“是我的不是，各位是客，勞煩各位了。”就吩咐綠意去秋閣了。
等了不過片刻，就見綠意喘氣跑了過來，“回大娘子，表姑娘不在。”
“鈺姐姐，你瞧瞧，你巴巴得去請人家，人家不領你的情，早去了花廳，說不定在那坐著喝茶吃糕呢！”舒蘭一甩帕子，陳林鈺拉了拉舒蘭的手，“如此，我們便過去吧。表妹也不知道我要來叫她嘛！”轉向這些小娘子，福了個身，“諸位對不住，今日是我考慮不周。”
眾人又七嘴八舌地安慰陳林鈺一會兒，朝花廳走去。綠意早先吩咐過丫頭，若是被表姑娘打，盡管使勁鬧騰，如今時候也該到了，怎麽還沒有動靜？綠意就覺不對勁，眼睛不住瞟向柴房方向。
此時眾人快走到廊下了，廊下的八角宮燈散發出橘黃而柔和的光芒。陳林鈺此時也發現不對勁了，她竟逃了出來？臉龐在宮燈的映襯下略顯蠟黃。
走到花廳，陳林鈺便聽見廳中的熱鬧，暗吸一口氣，平複了下心情，抬眸看向廳中言笑晏晏的少女，不過總角年華，著一襲銀紅金絲軟煙羅的襦裙，戴了對金累絲托鑲茄形墜角兒，五官秀雅，眉眼還沒長開卻已有了嫵媚之意，陳林鈺捏了捏拳頭，迅速埋下頭，將眼中的嫉妒隱去。
“老夫人，大娘子來了。”
柳易容看向為首的少女，身形一頓，表姐此時不過十一歲，她穿了身藍語芊紗裙，腰間配了個碧玉滕花玉佩，手上戴了個白銀纏絲雙扣鐲，顯得溫柔可親。柳易容突然想到，以前和表姐一起玩一起睡，有什麽好的表姐都會先給自己，什麽時候她們之間真摯的感情變成這樣的呢？眼眶微微濕潤，又想到表姐逼她喝鴆酒的那一幕，她該恨表姐的，隻是.……為何看到年少的表姐心就恨不起來？自己，果然是太懦弱了麽？
陳林鈺已隱藏好情緒，上前拜過老夫人和長輩後，看向柳易容，“絮絮，怎麽啦？”
柳易容此時也回過神，強笑道，“沒事。”
“你就是柳家姑娘？”舒蘭上前看了看柳易容，“長得也沒多好嘛！”
柳易容看向這人，是舒蘭！以前在柴房被她嘲諷，之後兩人就不對盤，後來賞花宴她給了舒蘭一巴掌後被推入湖水，正逢初春，湖水寒涼，自己因此傷了身子.……
柳易容臉上一笑，在三皇子府待了幾年，情緒自是會隱藏，看向舒蘭頭上的芍藥紗花，襯得更為嬌豔，微笑道“這就是舒家蘭姐姐吧？長得真好。”
舒蘭卻因出聲嘲諷柳易容後悔不已，當著長輩怎麽可以口出惡言呢？又見柳易容給她台階下，就順勢道，“你小名絮絮？那我以後也叫你絮絮好不好？”
“瞧瞧你這潑猴！才說人家長得不好，又巴巴地叫人小名！”常氏站起身來，從手上褪了個金鑲玉手鐲下來套在容娘手上，“這是容娘吧？真討喜，剛才孝敬老夫人的壽禮真真是貼心。”
手鐲在容娘小巧的手上顯得空蕩，容娘道“所謂長者賜，不可辭，這便收下，謝謝舒嬸嬸。”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該是大理寺卿夫人常氏，後來大理寺卿可是入集英閣了的，能不得罪自是不得罪。
陳林鈺看向容娘，“哦？壽禮，絮絮，你孝敬老夫人什麽了？”
容娘羞澀地笑笑，“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罷了，不值一提呢！”
“容娘真是個好孩子，親手縫了個抹額給老夫人呢！”
“舒嬸嬸，你莫再說了，”容娘跺了跺腳，滿臉通紅，她一個二十歲的人這般容易麽！！自己莫名其妙變小，如今還做些這種動作！不過這抹額還真是她縫的，要不是清人提醒，自己早記不得這件事了！自己居然繡過抹額.……那圖紋歪歪斜斜，還是清人後來補繡了才看出圖紋，自己一直沒好意思給老夫人。如今卻正派上用場，老夫人是要臉麵的人，這種場合，老夫人非但不會嫌棄，反而會誇自己孝順。
既然知道她們不是真心，那自己何必以真心相待！既然她們想要算計自己，那自己為何坐以待斃？
不恨不意味不反抗，自己這次定要護住滿心滿意疼愛自己的爹娘！年少的時候渾然不覺，等到品味出道理的時候，卻已遲。如今既然有機會糾正之前的錯誤，那自己便一步一腳印走出自己的路來。
當想通一生最重要的問題之後並真正去做，便不會隨波逐流。
容娘一笑，心中豁達了些。
“絮絮的確有心了。”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看向眾人，“諸位餓了吧？是老身招待不周，”問王媽媽，“什麽時辰了？”
“酉時三刻末。”
“開席吧！”
“那些爺們倒是喝了幾盅了，咱們這才開席，各位勿怪啊！”餘氏笑道，又親自打點。
不一會兒，桌已擺好，老夫人坐在主桌，容娘等小娘子隔了幾席，陳林鈺隨著將軍夫人打點事宜，這邊的小娘子又看不慣陳氏庶女矯情，眾人看過容娘的繡活，又見容娘和善，倒也有幾分結交之心。容娘又為炒熱氣氛，問了問她們平時做些什麽消遣之類，小娘子逐一答了，也不冷場。
上菜後，桌上十分安靜。小娘子們雖小，可也是學過規矩的，伺候的丫鬟給自家主子布著菜，隻聽到偶爾小聲的問答聲。容娘卻是餓極了，自己也不知多久沒吃飯了，指著這樣那樣，最後見丫鬟動作實在是慢，反倒自己就著麵前的菜吃了三碗飯。上京以纖細為美，眾小娘子見容娘如此能吃，無不驚訝。不由拿帕子抿嘴笑了笑，覺得容娘實在。
席後，清人被容娘嚇壞了。忙扶著容娘去向老夫人磕了頭，就陪著容娘在院中散步消食。
感受到令人滿足的飽腹感，容娘才覺得這不是夢。自己的確回到了以前，或許這該叫重生？畢竟，以前的自己已死。
自己死在了最信任的表姐的手中。
那麽，重來的這世她還會重蹈覆轍麽？
前世今天的自己被人奚落，發脾氣不來賀壽，來賀壽的夫人太太都知道了自己粗暴無禮。不由歎了口氣，這時的自己說好聽點是天真，說難聽點就是蠢！也難怪察覺不到爹娘的真心，反而對這些人掏心掏肺。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不是陳姨娘所生！這麽多年，她竟把親身母親當做豺狼！
可自己畢竟改變了今天不是麽？又看向身邊的清人，少女不過十三四歲，清秀容顏在這暗夜中顯得柔和。
“清人，謝謝你。”謝謝你前世死也護著我，謝謝你一直不離不棄。這世，我不會再讓你和碩人有事。
“啊？”清人以為姑娘是謝她出了主意，不過今天，卻是把她嚇壞了，姑娘的表情那麽..驚恐……無助……“姑娘，說什麽呢！能幫上姑娘，是婢子的福分。”
容娘笑笑，“要不是你，今日我恐就，”搖了搖頭，“陳姨娘，是怎樣的人？”多年過去，她對陳姨娘的印象已經淡了，隻記得是一個溫柔的人。那樣溫柔的人怎麽會對爹使手段？這也是她一直未想通的，按說既使了手段，就該爭寵才是，可爹外放，她一聲不吭帶自己回了陳府，這是什麽意思？
清人略微驚訝，這是姑娘第一次喚陳姨娘為姨娘。“太太，很好。”她們從不喚陳姨娘為姨娘，一直喚為太太。
“你和碩人都是她救的吧？”
清人笑笑，“要不是太太，我們早就餓死了。”
所以，即便是死，她也會護姑娘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