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再樹新敵
天邊暗了又亮,安瑾容糾結到夜深方才臥下,江無塵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在千秋殿呆著,隻得去了偏殿將就。
這一大早,還是錦顏連拖帶拽、連哄帶催地將安瑾容從床榻上弄了起來,一番洗漱更衣,安瑾容還是半眯著眼——她還想接著睡,日上三竿都不想起來,更何況這麽早。
她能心甘情願起來真是見鬼了。
錦顏拿手在安瑾容麵前上下晃了晃:“小姐,您忘了今兒個要給那楊太後請安了?”
對了,她還得去請安,去晚了指不定得落下話柄。
“知道了知道了,往後別拿這來催我起來,一大早的,我慎得慌。”
錦顏噗嗤一笑,瞧著時辰不早了,也不好再說什麽,直徑推著安瑾容出了去。女子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嗬欠,沿著小道要往永寧宮去。
走了許久,沒到永寧宮,安瑾容眼前卻是龍飛鳳舞的“清虛宮”三字。
安瑾容心下猛然一縮,講良心話,她的腳似乎不聽她使喚,定好了道要把她往清虛宮送——她想抽自己的腳。
本以為已經能夠完全放下那個男人,可誰知,事情由不得她。
“算了,就當未曾來過這兒。”安瑾容抿唇,轉身便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秋風瑟瑟,枯了的葉踩在腳底下,脆得讓人心酸。身後一陣慌急的步子,她聽見了那男人的聲音。
“容兒,已經連瞧都不願再瞧這清虛宮了麽……”
不願?不錯,她真的不願!
安瑾容將眸子裏邊的淚盡數忍了回去,未有言語,也未回身,單是攥緊了拳,止住的步子緩緩再往前走。
“安瑾容!”
慕北卿凝著安瑾容一步一顫的身影,終是喚出了那個讓他不知為何而夜不能寐的名字。
“臣女……參見九皇子殿下……”安瑾容深吸一口氣,苦笑轉身,朝不遠的慕北卿行了個恭敬的禮。
慕北卿握緊的拳鬆了開,臣女,殿下,這四個字分量如風,卻將兩個人生生得隔了開來,隔到了海角天涯,隔到了雲上地下。
“安大小姐不必多禮……”
安瑾容貝齒緊咬朱唇,生生咬出了一抹豔紅,強忍同意,挑眉勾唇笑道:“若是殿下無事,臣女便先行告退。”
慕北卿回笑,隨哪個旁人都能瞧得出來,那笑裏邊,凝著多少痛。
“安大小姐既然來了這清虛宮,何不進來坐坐飲杯茶?”茗儀淺笑著款款而來,在慕北卿身邊站定,雙手挽著男人,恩愛的模樣刺痛了安瑾容的眼。
“見過茗儀郡主,臣女還得去給太後娘娘請安,無意迷路來了這,擾了殿下與郡主談歡,還請恕罪。”
慕北卿將安瑾容話裏邊的疏離聽得清清楚楚,再未像往常一樣拍下茗儀的手,牽強笑道:“安大小姐說笑了,本王與茗兒方才起來。估計現在太後娘娘在永寧宮等著呢,快些去吧。”
好啊,這還沒過門呢,這二人便在床上翻雲覆雨了?一口一個茗兒,叫得那麽親,還當真是感情好的很呐!這般看來,她當初讓出九皇子妃的位子,還成全了一對兒璧人?嗬,如果她死咬著慕北卿不放,那她說不定就成了千古罪人咯!
安瑾容心裏邊已經將慕北卿與茗儀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怒極反笑:“哈哈哈,郡主與殿下還真是情深意厚,想來臣女還是做了一回對事!”
其實講道理,安瑾容還真是誤會了慕北卿,雖說這幾日,茗儀一直賴在清虛宮,可慕北卿每晚都是歇在書房的,一天之中,跟茗儀說上的話用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更別提什麽同床共枕眠了。
茗儀柔柔依偎在慕北卿腰間,嬌笑道:“那是自然,多虧了安大小姐,我才能與卿哥哥走到今兒這一步呢。”
慕北卿不動聲色,望著這二人彼此話裏有話地擠兌——他還有什麽資格去說?
“那臣女便不打擾郡主與殿下了,告退。”安瑾容當真是一刻也不想再見著這二人含情脈脈地眉來眼去,她心裏邊堵的慌。
秋風霎時猛了,卷了枯葉在半空上飄搖,潭水戚戚地泠泠作響。
女子緩緩將發間的金簪抽落,掌心一攤,扔在了枯葉堆裏,簪子上的玉珠相碰,散著清脆的鈴音。衣袂飄然,安瑾容又沿著來時的小道,漸漸消失在慕北卿與茗儀二人眼前。
“結緣釵……”慕北卿顫巍上前,蹲身拾起葉中的簪子,凝著良久,不發一語。
這結緣釵,是慕北卿親手給安瑾容別上的,安瑾容也並不知這簪子意味著什麽,也無奈當時隻是他一時興起,未曾解釋。
又或者隻是一瞬的過錯。
直到離清虛宮離得已經夠遠,安瑾容方才停了步子,難掩心痛,一拳猛然捶打在旁邊的樹幹上。枝上枯葉沙沙,幾隻寒鴉驚得飛離了樹頭。
“安瑾容啊安瑾容,你就是有毛病,好好的永寧宮不去,去他勞什子的清虛宮,惹得一身不痛快!”安瑾容多想就這麽抽自己幾個耳光,如果這能把她抽清醒。
良久,安瑾容頹然靠在剛被她錘過一拳的樹上,凝著流雲滿天,歎:“山有木兮木有枝……人生若隻如初見,當有多好……”
“人生無複返,如今再怎麽歎,也是枉然。早知離開會是這般模樣,當初又為何要讓位?”
還能為何?她欠打。
等等,這說話的是誰?!
安瑾容猛然一驚,四下望望,不見人影,高聲道:“何人在此?不妨出來報上名姓!”
未幾,她麵前便落下個白影,那男子麵容俊秀,手中的折扇來回搖翻:“六皇子,慕澤。”
安瑾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撇撇嘴,這慕澤不會是替他娘報仇來的吧?
懷疑歸懷疑,禮節總得有。安瑾容盈盈一拜:“臣女見過六皇子殿下。”
慕澤甚為滿意地點頭,抬高了聲音道:“起來吧,原來你就是那日被未娶先休的安瑾容。姿色算得上傾國的禍水,不知是九弟不長眼,還是你光有一副皮囊?”
這男的有毒!安瑾容第一反應就是想當機立斷地上去給他幾個耳光然後霸氣地甩下一句“殿下管得寬會被人打”便揚長而去。
想象終歸是想象,安瑾容眉眼淡淡:“此事與殿下無關,還請莫要再問了。”
安瑾容越不想提這事,慕澤卻越是來了勁:“唉,人生總有不順風的時候,別想不開。你看看,天下的男子可不止他九弟一個,瞧瞧太子,瞧瞧昭王,瞧瞧洛將軍,瞧瞧無塵太子,就是容貌稍稍不及九弟,可其別的哪點不如九弟?更何況還有倆太子爭著要你呢,別不知足!”
爭著要她?那幾個絕世男子裏邊有幾個不是名花有主了的?這慕澤絕對不是來給她灌什麽心靈雞湯,擺明了是來埋汰她的嘛!
她現在就想問一句,咱能先不考慮尊卑問題,戰上八百回合怎麽樣?
“殿下所言甚是有理。”
慕澤圍著安瑾容轉了幾圈,托著下顎道:“本皇子當然知道這話有理,可再有理,你也得好好聽進去啊!別左耳進右耳出,對本皇子沒什麽壞處,對你就不一定了啊!”
先前的心痛轉為憤恨,安瑾容怒喝:“不知道你今兒到底是為了什麽來找我!我們認識麽!好狗不擋道你個活生生的人又找什麽罵!”
其實在痛罵之前,安瑾容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大不了罵完就跑,遊浪天涯,再不入宮門。
誰知慕澤並未像安瑾容預想的那樣勃然大怒,反倒是眉眼淡淡,勾了抹若即若離的笑意:“今兒啊,本皇子是專程來找你的。”
專程來找她?確定不是專程來埋汰她的?安瑾容寧可相信這世上有妖魔鬼怪也不可能相信慕澤的話。
慕澤輕咳兩聲,凝著安瑾容細細打量,像是要將她所有的偽裝看透一樣。良久,開口道:“本皇子母妃的事情,你應該有介入吧?若是本皇子沒猜錯,這宮宴上一整盤棋,都是你的手筆吧?”
安瑾容以同樣的目光回望著慕澤,這人看起來放浪不羈,滿口胡言,恐怕實際上,心機深得不見底吧?畢竟這是蕭妃的兒子,還能在皇宮安然度過十幾年,足以見得慕澤在人家背後使了多少絆子。
“殿下為何這般以為?”
“本皇子不知,但就是覺得,你肯定有下水。”
現在看來,蕭妃是不可能將事情告訴慕澤,免得叫人看出破綻,那宋明翊就險得很了。那既然慕澤認為安瑾容毀了她母妃的後位,不應該一上來就兩把大刀砍她嗎?
“殿下若是這般以為,接下來該要對臣女如何呢?”
慕澤伸出手:“從今往後,你便是本皇子的敵,今兒過來就是跟你打個招呼,讓你往後小心點,本皇子不會輕易放過你。”
安瑾容汗顏,這這這,她該怎麽辦?她真的沒見過要打人還提前說一聲的奇葩!
“臣女知曉了,恭送殿下。”
慕澤瞥了眼安瑾容,道:“不止是本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