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事實上流言是在府中先傳開的,季初的貼身婢子雙青無意中聽到兩個采買下人湊在一起嘀咕,含了世子夫人偷情的字眼,氣了個倒仰,抓著兩個人扭送到了夫人的麵前。


  別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嗎?夫人明明已經同世子和離了,不,也許該改稱夫人為小姐了。


  季初一聽到此言,平靜無波的眼中泛了怒色,她是季家的女兒,汙蔑她偷情也是在抹黑季家和父母的聲名。


  略一思索,她就明白了估計是前些日子聶衡之大怒撕畫傳出去的閑話,那日有不少下人在場。


  定國公知曉內情,也不會任由定國公府傳出醜事,思來想去出手的人也就那一個了。季初有些煩躁,怪不得這些時日國公夫人偃旗息鼓不吭不響,原來是想從她身上下手報複聶衡之,可她不知如今的季初和聶衡之根本不是夫妻了。


  “這件事交給世子處理,將人送過去。”既是國公府兩母子的爭端,以她作筏子,季初便懶得插手。


  眼下,她最關心的是池家的回信,沈聽鬆究竟和父親是不是舊識這個疑問已經縈繞在她的心頭好幾日了。


  “世子體貼夫人,一定饒不了他們!”雙青憤憤地帶著那兩個嘴碎的下人去見聶衡之。


  驟然聽到這話,季初輕不可聞地蹙眉,原來聶衡之這幾日在她看來有些可笑的舉動在他人眼中已經算是體貼了嗎?斷就要斷的幹幹淨淨,如今這麽不上不下地牽扯著,她難以忍受。


  不過,總算聶世子的傷快要痊愈了,她這裏也有了些眉目,離京指日可待。


  “夫人,二門那裏送來了一封書信,是池家送來給您的。”時機恰好,在季初惦記回信的時候,池家的書信就到了。


  如今,鳴翠閣乃至東院的大部分事務是辛嬤嬤在處理,許是看這幾日世子與夫人之間相處和諧,辛嬤嬤呈上書信的時候相當的和顏悅色。


  季初讓她退下後迫不及待地拆開了池家的信,幸好池家人念著父親的恩德,否則她還真沒人可托。


  信中隻有寥寥幾句話,並未直說季父與沈姓友人,而是列了季初父親進入朝堂以來擔任的官職,第一條“曾任太子侍讀”極為顯眼。


  “太子侍讀。”季初喃喃念叨這幾個字,靈光一閃從桌案上扒拉出一個小冊子出來。她生在尚書府,嫁在定國公府,世家門第人情往來是必須要熟知的,這等小冊子類似於姓氏錄,記載了各家姻親,高門主母和宗婦人手一本。


  她一行一行地掃下來,找到先德懿太子那一列停了下來,先德懿太子娶妻北昌侯府駱家長女,而順下去駱家五女嫁與江南沈家。


  季初的手指停在了江南沈家幾個字上,若有所思。北昌侯府駱家因德懿太子之死落敗,在平京城中已經銷聲匿跡了。沈聽鬆文采極為出眾卻隻做漂泊的浪客沒有任何入仕的念頭,若他和德懿太子有姻親關係……


  季初猛地合起來小冊子,眉眼間閃過一抹驚惶,坊間有野聞當今是宮變弑父弑兄登位……她似乎窺見了父親死亡真相的一角,父親當年是東宮太子侍讀啊。


  心中懷了一個隱隱約約的猜想,季初頗有些魂不守舍。


  然而在旁人甚至聶衡之看來她這副模樣都是因為流言所擾。在她不小心打碎了一隻藥碗傷到手指的時候,聶衡之終於陰了臉,身上的氣息冷戾駭人。


  “區區一個流言也值當你傷神?你是不相信本世子能處理好?”看到女子手指滲出的鮮血,他的鳳眸中也閃過血色。


  “啊?”,季初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趁她呆愣,聶世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灑了些藥粉,然後利落地撕了一條軟布係上去。


  疼痛刺激下,季初下意識掙紮抽回了手指,甚至往後退了兩步離聶世子更遠,眉眼警惕。


  聶衡之因為女子迅速地遠離呼吸一窒,死死壓製的邪火轟的一下爆發了,他壓著性子示弱討好,可女子還是不願接近他避他如蛇蠍,更遑論回心轉意!


  “去將本世子的父親,好姨母,聶錦之聶茂之他們全部請到東院來,本世子有幾個人要讓定國公夫人好好敘敘舊。”聶衡之咬著牙根,雙眸通紅,陰冷的氣質配著咧開的猩紅的唇,形如鬼魅。


  季初包括房中所有的下人心下一寒,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世子想要做什麽?”季初倏然一驚,因為這幾日男人的乖順,她居然忘了眼前人是上輩子被人折磨性情扭曲的那個聶衡之。


  聶衡之別過頭沒有答她,他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將尖利的刀對準女子。他要讓她回心轉意,對,讓她回心轉意,在她麵前就要裝的溫良乖順又可憐。


  季初見男人緊繃著薄唇一臉肅殺,並不理她,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她擔心是自己激了他,讓他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


  ***

  近日流言蜚語不斷,定國公等人很快就到了東院,他們都以為聶衡之請他們是為了此事。


  李氏遠遠看到聶衡之陰沉如鐵的臉色,總算吐了一口鬱氣,不枉她派人死死盯著東院又大肆往外傳流言。接下來,她定要羞辱季氏一番狠狠打聶衡之的臉,迫聶衡之休了季氏。


  別人看不明白,這些年她清楚地很,往日還算恭敬的長子為了季氏頂撞了她多次,將季氏看的如同心尖肉。


  今天,她就要逼著他剜了心尖肉。再不濟,也要讓定國公對違逆的長子失望生怒。


  “將那幾人帶上來,讓定國公夫人好好認一認。”定國公到後,聶衡之不等李氏說起流言,森然開口,目光陰測測的。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個瘦弱老邁的婦人,一個油頭粉麵留著八字胡須的中年男子並著一個麵容枯槁頭發亂糟糟的女子跪在了屋中。


  季初定睛望過去,這幾人一露麵,國公夫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定國公認出了那個男子以後臉色也十分難看。


  “姨母當年不惜尋死也要嫁的好夫婿,身邊服侍了多年的婢女想必還沒忘。”聶衡之目光帶著輕蔑與鄙棄,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成功令李氏麵皮顫抖。


  “至於她,”聶衡之指著那個老婦人語氣驟然一戾,咬牙吐字間透著血腥氣,“當年為我母親接生的穩婆,收了你五百兩銀子,做了什麽你定還記得吧。”


  “啪!”李氏手抖砸了茶杯,牙齒也開始抖起來。


  這三人一上來,就注定了她當年做下的錯事敗露了。她並不是心機多麽深沉的人,因為嫉妒因為貪圖富貴害了自己的姐姐,這件事始終讓她害怕讓她夜不能寐。


  李氏的反應那麽大,除了季初之外的人全都駭然睜大了眼睛。


  “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夫人指使你們做了什麽?”定國公積威甚重,老而厲的目光在三人一掃,他們立刻交代了當年的一切。


  他們一人一句,季初很快就明白了內情。


  總結起來便是,李氏年少無知看了些話本子認識了一個窮酸秀才就以為遇到了真愛,與他私相授受,李家為了掩蓋醜事為他們定下了婚事。而在李氏長姐嫁給了定國公之後,李氏看到長姐的富貴,看到了定國公的俊美,對窮酸徒有其表的未婚夫徹底看不上眼了。


  她嫉妒長姐,覬覦定國公,偏偏又因為私相授受的醜事嫁不得他人,偶然得知長姐胎位不正後就動了心思。賄賂穩婆在長姐生產那日用了些活血的烈藥……長姐難產大出血而亡,李氏則帶著美名如願解除婚事嫁給了定國公。


  聶衡之的生母竟然是國公夫人害死的!而他還認賊做母整整二十年!


  聞言,季初悚然,立刻去看端坐在榻上的男子。


  “父親,此等毒婦,您以為該如何處置?”聶衡之雙眸赤紅,笑吟吟地望向定國公,至於李氏,在他的眼裏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沒有過問季初所謂的流言一句,直接借著舊事送李氏上了絕路。


  李氏倉皇癱軟了身體,眼帶哀求和希冀望向定國公,她和定國公有一個兒子聶錦之。


  “暫且,關押在佛堂,後日送往莊子幽禁。”迎著長子刺眼的笑容,定國公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聶錦之還在,李氏不能死,她若死了長子次子必成血海深仇,定國公府也會為人詬病。


  聞言,聶錦之和李氏長鬆了一口氣,季初卻膽戰心驚地看向聶衡之。這樣的處理聶衡之怎麽可能忍受。


  “好個扔去莊子幽禁!父親著實公道!”果然,聶衡之大笑,在所有人驚惶的目光中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個穩婆,輕飄飄伸手一掌折斷了她的脖子。


  李氏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聶衡之的腿傷真的快好了吧,亂成一團的節骨眼,季初的心裏卻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微微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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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門買一瓶水而已,將鑰匙鎖在家裏了……剛花錢請人開了鎖,尷尬……隻能明天送李氏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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