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金秋(三)
終於下雪了!
北國的第一場雪來的很快,將整個北方鋪上一層軟軟的白色棉被。
“少奶奶,少奶奶,爺來信了。”
屋裏架著暖爐,韓素馨穿著錦絨棉襖,又披著一件橘色坎肩,小臉兒微微發紅冷清,雙目越發的清入池水。她臉上的疤痕若不仔細看,壓根兒就看不出有過傷痕。那老先生的醫術真的很高明。
聽到流蘇叫喊聲,韓素馨頓時站了起來。進入沈家之後,奉香和簾英就被留在趙氏身邊,她立即要回來了流雲。既然韓素馨已經進了家門,劉氏不想和她繼續矛盾下去,因為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拿來我看看。”韓素馨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將流雲手裏的書信接過來。她忐忑,激動,手微微有些顫抖。
雖然她和沈星成親快一年了,然而夫妻兩個應該做的一件都沒做,反而相處異地。自從撫遠鎮分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要說不想沈星,那真是假的,她天天期盼沈星能回來,能疼著她,愛護她。
“彩兒吾妻:”
看到開頭,韓素馨心微微一熱,眼眶泛紅,隻是這叫法,就讓她想起了小時候,曆經多次災難才能相聚,其中的苦真是一言難盡。強忍著淚,她繼續看了下去。
“相公一切安好,勿要掛念。吾念彩兒,心如沸水,熬之不盡,響(想)之不竭……”
韓素馨從沒見過沈星寫信居然如此纏綿,如此撩人的情話讓她頓時小臉緋紅起來。但她卻喜歡不已,雙眼眯了起來,嘴角挑起快樂的笑意。
“相公還有諸多事兒未曾處理,兩三個月內不能與你團聚,請娘子寬恕。待這邊大事處理完畢,必定護在你身邊,寸步不離。彩兒,照顧好自己,莫要虧了自己。若家裏有任何不適,可求助吾之暗衛。
相公沈星。”
一頁紙,說的很簡潔,卻透出濃濃的愛意,韓素馨身上的寒氣仿佛在頃刻間散去。將書信翻來覆去的看,還是看不夠。尤其彩兒吾妻四個字,讓她心血沸騰。自成婚後,這還是沈星第一次如此稱呼自己。
“流雲,去找香燭來。”
“做什麽用,少奶奶?”
“求神保佑我家相公平安歸來。”
“我馬上就來。”流雲叫囂著跑了出去。韓素馨低頭嘿嘿一笑,緊接著就發起愁來,按照沈星的說法,這一時片刻還回不來啊。
不一會兒,流雲走了進來,二人對著佛像念念有詞,完畢後磕了三個響頭。
“少奶奶,奴婢方才過來的時候見到流蘇了。”流雲低聲說道。
韓素馨嗯了一聲。流雲輕輕歎口氣,也不再多言。流雲被少奶奶要回來了。但卻未曾要流蘇。當初韓素馨離開沈家,流蘇立即就成了二夫人的丫鬟,絲毫沒有留戀舊主的意思。流雲極其不忿,但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姐妹,又有什麽話兒可說?
“由她去吧。”韓素馨淡淡說道,她不曾給流蘇什麽格外的好處,心裏也沒什麽高興或不高興。下人們各有心思,都想找個好靠山,無可厚非。
“走,咱們去看看大夫人。”韓素馨整理了一下衣裳,出了門。地麵已被人清掃過了,隻有院子裏的樹木上積攢著白絨絨的雪花,雖冷清,但讓人神清氣爽。
“快進來,你這孩子,這麽冷的天兒,也不說多穿點衣裳。”黃氏拉著韓素馨笑著說道。
韓素馨笑笑,知道黃氏說的疼人的話。二人分坐,汝香急忙挑了挑炭火,又加了碳,這才和流雲退了出去。
“娘,這些日我閑著無聊,想著做幾雙暖鞋。”韓素馨說道。
“嗬嗬,正巧,我準備了一些布料,給星兒和你做鞋子。既然你有此打算,那就娘倆一起來吧。”黃氏高興的說道。
韓素馨認真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想著沈星現在不知道穿的暖不暖和。叫汝香取了布料來。汝香和流雲打下手,幾人說說笑笑的做起針線。
“這仗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打完。”挑著針線,黃氏歎口氣。
“夫人,咱們金康安穩的很,您何必在意,怎麽也打不到金康來的。”汝香笑著說道。
韓素馨點了點頭,她就是一個小女人,沒多少見識,隻要金康沒有兵災,她的家人安全就足夠了。她沒有遠大的抱負,就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妻子,女兒。
“哎,大宋立國百年,想不到說亂就亂了。好在咱們金康一直安穩著,星兒……”黃氏掃了一眼韓素馨,然後搖搖頭,閉口不言。
韓素馨笑笑,知道婆婆想要說什麽。沈星雖然行蹤詭秘,但這個時候黃氏再不知道自己兒子做什麽,就不可能了。
“打仗啊,總會死人的。”終於,黃氏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韓素馨手微微一抖,心下微顫,他應該不會有事吧。她想起撫遠鎮時候,河邊那場戰鬥。她從來沒經曆過打仗,唯有那一次,讓她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沙場,離死有多近。
上天保佑相公平安無事,她心裏默默的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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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銀川,草原已經不複存在。白雪皚皚的草原上一支數千人的騎兵風馳電掣,濺起無數雪花。
“將軍,過了這座山頭,就是大宋的金康城。”帶著毛皮氈帽,穿著厚厚的皮襖,馬上的人拿著馬鞭,指著前方。
帶頭的大漢神色凝重的看著山的那一頭,緩緩說道:“如今盛京被圍,我大遼被耶律石和大宋圍攻,怕是支持不了多久。如今之計,唯有宋人的兵法可以解救。”
“大人,攻入金康就可以解圍麽?”
“宋人有兵法雲:圍魏救趙。如今金康一線的兵馬全部攻入我大遼,又有一部去了江南鎮壓叛軍。如今金康空虛,隻要我們搶先攻入金康,進入大遼的宋軍必然驚恐撤退。據我所知,金康城內有不少世家,各個都富得流油,隻要攻入金康,不但能解盛京之圍,還可以搶一筆財富。”
“大人,屬下願意做先鋒。”那漢子激動的說道,雙眼中充滿了貪婪。
“不著急,這山可不好爬。原來那條密道如今被大雪遮掩,須謹慎行事。全部下馬,馬蹄上包裹棉布,馬嘴上套上罩子,我們要來個出其不意。”
沒有人知道,遼國居然有一隊兵馬,如同賭徒一般,翻山越嶺的要攻入金康。
遠在大同的一處宅院裏,大宋的幾位將軍臨危而坐,各個目光凝重。
“如今盛京被圍,眼看就要攻下,誰知遇上大雪,若再耽擱下去,我軍糧草不足,一旦軍心不穩,就有潰敗之勢,不如撤兵吧。”年輕的公子低聲說道,看著幾位將軍,又說道:“大遼兵馬雖被我軍與耶律石軍隊打散,卻並未消滅。一旦這些軍隊整合……”
“哼,沈將軍,如今大遼覆亡在即,若如此退兵,豈不是功虧一簣。如今大遼除了皇帝之外,均被困在都城,若能活捉了大遼皇室,乃是大功一件。你若不想得此天大造化,就由肖某來取。”
肖將軍冷哼一聲,鄙夷的看著沈星。
沈星搖搖頭,對肖將軍的鄙視之意並不在乎,說道:“如今我大軍分為兩部,一部攻入大遼,一部南方平叛,大同、雁門關、金康空虛,若敵人乘虛而入,不但盛京無法攻下,還將連累我大宋城池,本將軍以為……”
“哈哈哈,沈將軍,莫要危言聳聽,如今遼人哪裏還能組織起什麽有效進攻。遼人潰敗之後,耶律石將左將軍王牽製在達拉汗兒草原,利秫秫一部被我軍衝擊,早已經無法形成有效進攻,東北那些山林野人就更不可能威脅到我大宋。如此明朗的形勢,你居然要撤兵?孺子不可教也。”肖將軍冷笑連連。
其他將軍沉默不語,看樣子都同意了肖將軍的意見。
沈星眉頭一皺,繼而無語。他是統帥,卻無法節製六軍,這些將軍們,每一個都有赫赫戰功,如今更是高傲,絲毫不將他這個毛頭小子看在眼裏。
“肖將軍,非要沈某說個清楚不可?”沈星臉色微微一沉,若還如此固執下去,恐怕大宋將會因此而更加舉步艱難。
“沈星,莫以為我等不知道你的來曆。就算你搬出聖上又有何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你隻是名義上的統帥。說白了,聖上也未必有多信任你,不然為何不給你實權。”肖將軍冷哼道,不屑的看著沈星。
沈星眉頭狠狠一挑,站起身來,背著手,修長的身影映在牆麵上,冷冷說道:“肖將軍,如今我等談論軍事,如今大宋危在旦夕,已經三處用兵,莫非你還不知曉大宋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麽?若不將軍隊調回,西南、西北兩處如何保障。王方已經進攻京城,若還不勤王,一旦京城失陷,你我罪責難逃!更何況,遼人雖傷了筋骨,卻還有更多援軍。遼人崇尚武力,不管男女老幼皆能騎馬作戰,而我軍糧草不濟,京城已經無力調撥糧草,等到陳國與王方軍隊堵塞了中原腹地,隻靠我西北一地,何況還是冬季,如何籌集糧草?若你們一意孤行,恐怕我大宋真的將要滅亡。”
“危言聳聽。”肖將軍冷笑一聲,他是武將,隻懂得打仗,至於什麽後勤、各方麵統籌安排,又不是他的事。他就是一個放牛娃出生,也不識字,更不懂得國家大事。隻要提上刀殺人,什麽都會不管不顧,何況盛京還是一個垂手可得的五花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