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香馥夫人
我費勁巴力的打開紙條，上麵就仨字：往上看！
一抬頭，管英的臉倒吊著緩慢向我眼前靠近，我感覺捂住嘴，差點叫出來。
＂你是看我不夠慘，準備一鼓作氣嚇死我是吧？＂
他笑得眉眼彎彎，＂你可不能死，還欠了我一壇子梨花白，別想賴賬！＂
我托著下巴看著他，＂若是能逃出去，十壇子都給得起你，若是逃不出去，到還要難為你到了年節好歹給我墓前灑點好酒。＂
＂呸呸呸！＂他拍了我的嘴一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我哈哈一笑，＂你這樣的人也怕忌諱啊，看到你心情真是好多了！＂
＂既然見到我心情好，那就跟我在一起好了，反正那兩個男人，哪一個都要你頭疼。＂他突然氣呼呼的說。
我噎了一噎，想著用什麽話回應他一下，一脫口便道，＂你身邊那麽多姑娘，何必惦記我一個妖精？＂
＂啊，你果然是妖精！＂他立刻看著我，＂怪不得你能及時回來換了趙燕回。＂
＂怕了吧？＂我壞壞一笑，＂不怕我一口吞了你？＂
＂你？＂他撩起我委在身邊的長發，＂看看你自己憔悴成什麽樣子？連頭發都沒有光澤了，瘦的一把骨頭，你那天殺的四皇子要是瞧見你這樣，看他還沒死活的愛你？＂
我垂下眼簾，＂他總算沒有被捉到，不然可是白忙活了一場。＂
管英揮了揮手，＂既然你還是這般惦記他，我便告訴你好了。＂
我轉頭看他，他輕輕湊近我，＂四皇子，他等不到你的消息，便未出長安。＂
＂你怎麽知道？＂我大驚失色。
管英輕聲道，＂他幾天前潛入了我家，想要裏應外合將你救出去。＂
他深深的看著我，＂若是他不來救你，我也會想辦法，可是我沒想到他真的回來了。＂
他將我的一縷頭發放在鼻翼間，＂不過我會當他一輩子的威脅，隻要他疏忽你待你不好，我就去帶你走，妖精比人要重情義，我也願意陪你做個妖精。＂
我心中酸軟又充滿溫暖，我希望景行能順利到達長留山，可是也希望能再見到他，於是我有意識的恢複著自己的身體，即便是被囚禁，可我卻逐漸開朗。
未央宮裏卻已經變了天，陶誠備受恩寵，其母族也一再受到冊封，更是扶搖直上，很快又與李夫人，甚至是皇後分庭抗禮。
九月份陶夫人在披香殿辦了賞菊宴，除了皇後外，所有的嬪妃都應邀前來，還帶了各宮裏種植的名品菊花，隻是良人潘芋兒穿的衣裳與陶夫人撞了顏色，便被申斥，皇帝來了之後，竟是以不敬高位嬪妃的罪名將潘良人直接趕回了自己宮殿。
但是陶誠展示出的花品，還是相當可圈可點，墨菊、綠牡丹、十丈珠簾、慵紅悶翠品類各異的菊花擺滿了披香殿，倒是不負披香之名。
劉無忌站在石階上賞花之時，正巧瞥見一個柔粉色紗衣的美人，拎著一把造型別致的水壺，哼著一支小曲兒，楊柳兒似的細腰輕輕搖擺，她靈動的旋轉著，飄動的廣袖趁著她戴著碧玉手釧的手臂，她輕輕一點，便澆好了一排菊花。
她便這般且舞且澆水，好似一隻穿花的蝴蝶，令人歎為觀止。
她舞了半晌才一眼瞧見劉無忌，頓時滿麵驚慌地跪下來，＂妾驚了陛下，請陛下降罪！＂
劉無忌忙將她輕輕扶起，＂愛妃毫不矯揉造作，舞姿翩翩，何罪之有？＂
粉衣美人甜甜一笑，露出極為無辜的模樣。劉無忌更是心頭喜愛。
＂妾本是戴罪之身。。。＂
＂怕什麽，今晚隨朕回宮吧。＂
李淩霄聽說這個消息後，憤然離席而去。不過不管她是何態度，也都無法阻擋趙燕回的強勢複寵。這一夜後，趙燕回又變得炙手可熱。
自此後宮的春光，半壁是陶誠，半壁是趙燕回，兩人常伴君側，旁的妃嬪怨聲載道，李淩霄曾路遇一次趙燕回，便斥責其“衣冠不整，發髻梳得鬆垮，盡是勾欄式樣！”
罰了趙燕回跪在石板甬道上三個時辰。
此後的一個月，懷孕近八月的李夫人，聽聞因換了一雙精美的繡鞋在太液池邊遊玩，結果一不小心滑到在池邊的石階上，流了滿地鮮血。
未央宮的禦醫傾巢而出，大量的珍品藥材源源不斷的送進了合歡殿，然而經過兩天一夜的疼痛和嘶吼，李淩霄隻產下了一個死去的男胎。
眼看唯一的血脈又沒有留住，天子劉無忌勃然大怒，不由分說懲治了多一半的禦醫，以他暴戾的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他遷怒了產後虛弱精神絕望的李淩霄，怪她為何要換那麽一雙無聊的鞋子，怪她為何不安安生生躺在宮裏養胎，怪她就不能再多出一分力，
孩子可能就有希望了。
李淩霄渾身顫抖不能辯白，強大的家世也僅僅使她未被降位，卻挽救不了她跟我一般無限期的失寵。我曾目睹他給她那一記窩心腳，如今他又給了她當頭一刀，也不知李淩霄能否挨過這樣雪上加霜的日子。
緊接著佟美人在給皇後請安的時候意外昏倒，送回宮去檢查的時候，竟然是懷孕不足三月的小產，佟美人痛苦不已，卻被劉無忌下了三道聖旨申斥，直接降為了最末等的更衣。
連皇後也被劉無忌叫去甘泉宮，狠狠被責罵了一番，劉無忌的脾氣越來越暴虐無常，他將自己沒有子嗣的罪過全部推在了這些無辜女人的身上，他甚至不去追究到底是誰害了皇嗣，隻知道向失去孩子的母親瘋狂嘶吼。
在後宮中人人都覺得倒黴透頂的時候，陶誠與趙燕回手拉手一齊懷了孕，剛剛好拯救了劉無忌絕望的心情。陶誠便在原有封號上，加“香馥”二字為號，稱為香馥夫人。
趙燕回則以歌姬出身終於封到了美人位。如今二人成了未央宮最炙手可熱的貴人，
隻是因李淩霄、佟美的失寵伴隨著騰騰殺氣未退，整個未央宮的喜悅氣氛顯得風聲鶴唳小心翼翼，後宮前朝深深的忌憚著劉無忌的殺伐手段。
劉景行曾說劉無忌比他更像個帝王，因劉無忌已經將自己活成了江山版圖。為了他的天下，他可以絕情絕義的把玩自己的人生。
我卻不以為然，其實劉無忌內心是個瘋狂的孩子。或許他覺得做一個神明才更有安全感，
大周不過是他的一場遊戲，他要一切都按照他的布局那樣進行下去，如果不是就換掉這個棋子。
因著劉無忌的瘋狂，皇後齊薑開始了告病靜養，但是她還是會派出身邊的人來給我講一講後宮裏發生的事，那位女史告訴我，皇後是想盡力救我，可是劉無忌已經將協理六宮的大權交給了陶誠。
於是在第一場秋雨過後，陶誠極為高調的來到了仙居殿，她穿著繡曇花香夢的大袖襦裙，外麵罩這一件明黃色繡富貴牡丹的披風，她雍容華貴儀態萬方的像個將軍般向我走來。
令我有一瞬間的晃神，我還記得上一次她來仙居殿看我，是劉無忌禁了我的足，又加上他打死鸚哥，我傷感的閉門不出。陶誠穿著淡藕色繡著辛夷花與繡球花紋樣的襦裙，清水芙蓉般坐在床邊勸慰我給我吃荷花酥的樣子。
那時候我當真沒想到，是她使人告密，一步一步將我逼到絕境。如今她的嬌顏圓潤了一些，身上的裙衫則名貴不已，配著她今日刻意的高髻，還有嘴唇上嬌紅的胭脂，仿佛她才是今日未央宮的主宰。
她身後的儀仗幾乎超越了皇後。不過此時此刻又有什麽關係？隻要順利生下皇嗣，哪怕換一位皇後，劉無忌也在所不惜。
精致的陶夫人和她的隊伍一直逼近到我麵前，我還是坐在蒲團上動也未動，
＂大膽罪妃，見了夫人怎不行禮？＂
我淡淡看了看這些滿臉驕傲得意的宮女，真是山一程水一程，曾經落魄的陶誠，被李淩霄追的無處躲藏，如今她身邊也有了不可一世的宮人。
陶誠慵懶的擺擺手，輕巧地吐出兩個字，＂掌嘴。＂
後來又上來兩位穿金戴銀女官，抓住剛剛出口不遜的宮女，就是三十個皮巴掌。打得那女孩子牙齒落了一半，腫如豬頭，卻依舊不敢大聲哭喊。
我閉上眼睛，輕笑一聲，＂仙居殿真不是個好地方，三天兩頭就有人在此流血犧牲。＂
陶綰香風陣陣的坐在我旁邊，揮退了眾人。她的手若有似無的掠過自己的小腹，在小心翼翼和不想別人看出的程度中間左右搖擺。我和她又坐在一處，卻已不是當時耳鬢廝磨的姐妹。
她仔細打量我一番，不由歎息，＂這樣的境遇也沒有折損你的美貌。＂
我並未回應，她染著名貴蔻丹的指甲，輕輕彈了彈披風帽子上的風毛。
＂你過得還好嗎，寒酥？＂
我輕笑一聲，＂看起來，比起你委實差矣。不過，我以為你不太敢來見我的。＂
＂你還真是令本宮覺得意外啊，＂她露出叵測的笑容，＂本宮以為你至少會問個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我淡淡看著她，＂世間的榮華富貴，難道還不是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