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新人如玉
就在我晉升婕妤的同一時間,宮裏傳來了鳳凰殿公案的處理結果,經陶容華與內侍省共同審理之後,乃是宮女寶鵑私通前樂師常威,於鳳凰殿內淫亂,施以炮烙之刑,宮女寶鵑行刑中途已經死去,常威則炮烙雙手雙腳,著關押內侍省大牢。
再則宮女寶鵑原隸屬於玉堂殿,便是趙容華縱容下人管教不利,竟在宮中釀出此等醜聞,容華趙氏行止不端約束宮人不利,著降為良人,扣除一年例銀並封宮禁足以示警醒。
至於皇長子,因趙氏獲罪,不宜教導皇嗣,令其遷往披香殿,由陶容華代為撫養。
聖意傳達,曉諭六宮,趙燕回被連貶四級變回了良人,這還是為了照顧皇長子的顏麵,不令她太過難堪,但趙燕回數年在宮中的布局籌謀,也算是毀於一旦。
這段公案大約隻能如此草草了結,內宮中便又添了一道見不得天光的渠溝。
而另一位被冷落的嬪妃便是沐金琥,皇帝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辦出不體麵的事,再加上如今我與李淩霄複寵,便將素日在她身上的心思淡了不少,竟是十幾日也不記得駕臨一次鳳凰殿。
不過她並不甚在意,一反常態的關起門來過日子,也不出門找茬,也不欺淩低位的嬪妃,甚至連皇長子送去了陶誠那裏,她也並不理會,如此,倒是令宮中平靜不少。
眾人隻道是沐婕妤幾次三番得罪了皇帝,可到底是一國的公主,隻怕還有什麽奇葩的招數沒用出來,可防備了一段時日之後,卻發現沐婕妤好似真的不願再來爭寵,平素不過是喝酒聽曲,或招來宮中的歌舞姬,關起門來自在取樂。
人人都覺得沐婕妤真是轉了性子,不過也無可厚非,深宮內院,誰不是看看歌舞聽聽戲文,每位嬪妃差不多都能琴棋書畫一些,再不濟吃喝玩樂刺繡養花,總有些拿手的技藝,
誰不是自己找了消遣才能叫日子過得快一些。
後麵一些日子沐婕妤的喜好便較之他人有了一些特別之處,許是因著來自西域,她極喜歡蜀州進貢的皮影,經常叫去她宮中表演,皮影表演起來不繁瑣,隻不過道具瑣碎些,
每次搬搬抬抬幾大箱子,往鳳凰殿送去。
倒成了宮中一道風景,有次大周夫人在路上遇到了,還笑嗬嗬的說了句,
"沐婕妤與我們到底是不一樣的,幾張驢皮做的人兒,她也當了是寶。"
沐金琥聽說了,竟也沒有去找她的麻煩。
十一月初,太史令率領手下的欽天監選好了祭天大典的日子,劉無忌便攜李淩霄同往,禦輦之上,威嚴俊美的皇帝身側坐著穿戴華貴,錦繡貂裘的李淩霄,就這般聲勢浩大的趕去麓山祭天。
祭天大典之上,天空霞光綻放,一片輝煌盈滿東方,皇帝龍顏大悅,當下冊封婕妤李淩霄為皇後,並祝禱天地,祈求其平安誕下太子。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鳳凰殿並未有什麽反應,披香殿也如往常一般,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陶容華甚至盡心盡力的安排起封後大典的事宜。
皇帝攜新後祭天歸來之後,便安排李皇後入主長秋宮,日後便作為曆代皇後的寢宮。
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長歎一聲,不由得又想起來齊薑,她的昭陽殿已經讓他懼怕了吧?怕她無辜枉死的冤魂,威脅到他最看重的太子。
我冷冷的撚了一下錦盒中的胭脂,嫣紅如血,凝在指尖仿佛一朵顏色最純正的紅梅,紅得盈盈欲滴,我心中恨恨,劉無忌,你永遠也不配得到你心中想要的!
而身為皇後的李淩霄穿著鳳袍,站在長秋宮的角樓,目光癡迷看著麒麟殿那邊若隱若現侍衛對出神。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她的手竟是冰涼一片。
"寒酥。"她轉頭看著我,"多謝你,終於幫我坐上皇後之位。"
然而她又轉頭,語氣悲涼道,"可是這個位置,仿佛讓我離他更是遙遠了,寒酥啊,長秋長秋,多麽冷寂的名字,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走近他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著封平的身影,溫聲道,"事在人為,相信我。"
時值十二月,未央宮連降了三日大雪,此時積雪初定,甘泉宮附近的梅園中紅白二色梅花開得極繁盛,暗香浮動撲麵而來。梅枝舒展傲立,枝上承接了厚厚冰雪,與殷紅欲燃的紅梅相互輝映,更在冰雪潔白的世界呈出明媚風姿。
往日熱鬧繁華的未央宮此刻在白雪掩映下顯得格外空曠而靜穆,唯聞風中梅枝上積雪簌簌碎落之聲。
我頭上戴著雪貂昭君套,上麵圍著幾圈零星的明珠珠鏈,內裏是海藍織錦蓮花小襖,外罩著月白色狐腋裘,下麵隱隱露出淡黃色雪貂絨長裙,向著甘泉宮走去。
岫煙與喜媚跟在我身後,也歡喜的賞著雪中紅梅,喜媚活潑便問我可不可以折一支帶回去,"可以帶去長秋殿,與皇後娘娘一起賞梅花。"
我笑著點點頭,應允道,"去吧,再通知一下王更衣,也去咱們那熱鬧熱鬧。"
披著柔粉色披風的喜媚像一隻歡喜的小鳥兒一般飛去了梅園。
我則同岫煙繼續往前走,走過甘泉宮下麵的回廊時,遠遠就看見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站滿了甘泉宮大門處的那一片空地。
因著連日下雪,那些女孩子們都穿著各色的披風,倒是像是一群欣欣向榮的花朵,不知哪一個帶的頭,歡笑之聲一下子溢滿了空曠的殿宇。
幾個負責整隊引導的小內侍在她們身邊痛心疾首道,
"你們還笑?還有沒有規矩了?過一會兒,李大人就要親自過來點視名冊,你們還胡鬧!"
我愣了一愣,岫煙則在我身邊道,"婕妤忘記了?這是今年入宮的家人子。"
我點點頭,不由停下腳步看著她們。
安排在甘泉宮今日待選的家人子有這麽二十餘人,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炫目,這一群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大周的高門閨女,在家中嬌寵慣了的,沒有一個去理會這尖細的嗓音,她們站在回廊盡頭,肆無忌憚的笑著,反而把幾個小內侍氣得直跳腳。
她們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琦年玉貌,清麗宛然,就這般茂盛的從宮外移植進宮,她們舒展著新發的一簇簇嫩綠,合著從天而降的雪花,顯得那麽不真實。
我看了一眼,便又向前走去,岫煙也在身後亦步亦趨規矩有度的跟著,我從回廊的另一麵漫步經過,對麵的喧囂聲便漸漸止息,那些家人子不再去看那幾個被她們氣得哇哇叫喚的小內侍,而是紛紛將目光投向我。
我身上名貴的狐腋裘,還有雪貂絨的長裙,隨著我婀娜走動之間輕開合散,如同立在一對白雲之上,那枚狐狸形的玉簪插在鬢邊,也精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那些家人子三五成群簇擁成一團,嘖嘖驚歎著我的容貌與服飾,偷偷的指指點點,小聲嘀咕著,不知我究竟是哪一位娘娘。
我自然能感到自己被這一雙雙充滿好奇和羨慕的眼睛所凝視,這些眼神多半都是單純和新鮮的,至少現在還不是宮裏頭最常見的嫉妒和憤恨,隻是這樣簡單純稚的眼神還可以保持多久?
突然,我輕輕回首,在這些女孩子之中,有一雙明麗的眼睛,正透過重重的人群,向我投來仇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