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甘泉驚變（中）
內殿傳來劉無忌咆哮的聲音，不間斷的哭喊聲也從內殿傳出來，我緩步走進殿中，守在門口的奴才一個個正手足無措，也不知道阻止。
走到寢殿的不遠處，便可以裏麵看見衣冠不整的劉無忌和跪在地上釵環散亂的陶綰，皇後、陶容華和鄭容華都在裏麵。
陶綰正滿麵淚痕她的拉著皇帝的衣襟苦苦哀求著，“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啊，臣妾絕無失貞苟且之事，天地可鑒啊……”聲音淒婉動人，便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要化了。
劉無忌的臉上卻滿是厭惡，鄭容華正在幫他整理著衣服，動作恭謹迅速。她的眼神時而會掃過地上哀哀啜泣的陶綰和一旁麵色蒼白還捧著肚子的陶誠。
＂這是怎麽說的？良人且不用急。＂氣度華貴的李皇後嬌豔的唇勾起一抹笑容。
＂良人若是當真含冤不白，陛下自然會為你伸張做主，這樣哭叫拉扯成何體統，讓宮人聽見了也不好，良人這一個月的禮儀宮規都白學了嗎？＂
我輕輕掃了一眼，隔著半透明的繡花屏風，影影綽綽地能看見床上散亂著的大紅被褥，裏麵隱隱顯出白綾子的一角，那是驗證宮妃貞潔的素緞，倒還是依然純白無暇。
劉無忌抬頭看見我走進來，問道，＂夜深了，你怎麽還過來了？＂
神色之間惱火鬱悶，顯然還是在憤怒之中。
我連忙行禮笑道，＂臣妾今晚貪嘴，多吃了一塊牡丹酥，適才便想去太液池邊消消食，可是路過甘泉宮時，聽見人聲鼎沸，臣妾雖心知不妥，可是終究不能放心，才鬥膽進來看看。＂
我麵上巧笑倩兮，長發溫柔的垂下來，愈發襯得櫻唇美眸，像是露水含在花苞上，動一動便是晶瑩流光，動人心魄，直教人看直了眼。劉無忌看向我的眼神，又是燃起了火，火中架滿了欲念，直燒得劈啪作響。
我則裝作看不見，隻是一邊說著，一邊一臉疑惑地看著眼前，問道，
＂陛下，可是陶良人惹得陛下不悅了，還請陛下念及她初入宮廷，未知禮儀，今次又是頭一次承寵，可不要真的計較啊。＂
陶綰哀哀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她已經哭得嗓子都啞了。
＂寒酥說的是呢，陶良人是否與人有私通之事，還是未知之數，陛下可萬萬不要武斷啊。＂李皇後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道。
＂私通？＂我以袖掩口，似乎震驚得臉色都變了，＂這……陶良人豈會這般大膽？＂
＂今日是陶良人初次承寵，卻並無落紅。＂鄭容華溫和的向我解釋道，可能也覺得這樣談論這種閨閣私事有幾分不好意思，轉而道。
＂這件事臣妾也看著蹊蹺，畢竟陶良人入宮是通過內侍省驗身的，況且宮中嬤嬤都是既有經驗極為嚴格的，怎麽會有這種事發生？＂
劉無忌的憤怒因為看到我似乎略微平息了，但漲紅的臉色還是沒有恢複，眼神掃過跪在一旁的陶綰，說不出的厭惡鄙薄，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一樣。
對於他驕傲敏感的個性來說，後宮裏的嬪妃出現這樣的失貞行為，不啻於在他的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這時候，陶誠趕緊跪了下來，看了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施柔兒一眼，連忙上前道，
＂陛下，此事。。。。＂
＂此事還有什麽好說的，這樣的事情，從我大周開國以來，後宮就從來沒有過這樣丟人的事端！＂看到陶誠的模樣，皇帝的火氣又升騰了起來，＂你們陶家是不是早就不把宮規當成一回事，是不是早就想要踩在朕的頭上作威作福！＂
＂皇上息怒啊，此事如今尚且沒有定論，怎麽就能夠輕易處置陶良人呢？說不定要冤枉了好人呢。到底是陶容華的親妹子，姐姐身居高位多年，也是通曉禮義廉恥的，怎麽會幹出這樣的……＂李皇後唯恐天下不亂的規勸道。
＂快叫無梁殿的人過來，直接領了去。再也不要讓朕看見她！＂
劉無忌一臉厭惡地說道，甩袖子就要出去。
＂陛下請先息怒啊！＂陶誠連忙跪倒在地上，阻止了皇帝的去路，從容道，
＂妾的妹妹自小養在深閨，從無半點行差踏錯，恭謹守禮，溫順婉約。臣妾看此事隻怕另有蹊蹺，千萬不能因為一時的氣憤而冤枉了妹妹啊！＂
＂此事隻怕確實有蹊蹺。＂鄭容華輕輕蹙眉接過話頭說道，＂秀女入宮都是要通過嚴格的驗身的，怎麽會容得不貞不潔之人入宮呢？陛下可以著人去查一查，若是陶良人在驗身的時候是完璧之身，隻是現在就變成了這般模樣，這豈不是在宮裏頭的這一個月裏麵……＂
鄭容華聲音不大，這一番話卻在甘泉宮裏砸得擲地有聲，眾人都變了臉色，這句話無疑是再說陶綰在入宮之後才與人私通了，這樣的罪名，無論拿到哪一國、哪一朝、哪一宮、哪一室，都是無可非議的死罪，而且連同身邊的宮人都要一並連罪處死的。
李皇後威嚴的掃視了跪在地上的伺候陶綰的宮人們一眼，
＂陛下，依臣妾之間，不如拷問身邊的奴才，必然能夠得到線索。＂
跪在周圍的宮女內監一個個驚得魂飛魄散，連連叩頭高呼，＂陛下冤枉啊，奴才們都是不知道的。＂
＂陛下，妹妹入宮以來一直潔身自好，靜心守禮，絕對沒有可能做出這等淫賤之事啊，請陛下明鑒啊！＂跪在陶綰身邊的陶誠聲音淒厲地喊道。
我卻淡淡說道，＂宮中法度森嚴，各宮素來嚴守宮門時間，而且侍奉在身側的都是內監，絕無男子出沒，怎麽可能有機會……＂
我看向劉無忌輕聲說道，＂陛下切莫心急，若是冤枉了好人，隻怕日後也要悔之莫及啊。＂
＂寒酥此言差矣，宮中雖然沒有男子貼身侍奉，可臣妾也聽聞前朝宮中嬪妃有運送小相公入宮的先例！＂李皇後正色說道，＂別是陶氏姐妹想要翻身複寵，便用錯了主意，膽敢在宮禁之中，行此妖邪之事！＂
一番話說得劉無忌行將暴怒，他自然聽說過嬪妃運送小相公入宮的事，他父皇膝下隻有兩子，是以滿宮的女人都在窮盡思慮想要懷上孩子，他曾經暗地裏嘲笑過他的父皇，可如今這恥辱便生生的套在了他的頭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狠狠拉起陶誠的領口，一個巴掌打了過去，這一章極重，直打的陶誠就地滾落了很遠，一下子撞在了柱子上，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賤人！＂劉無忌咆哮道，＂你謀害朕的皇子，你妹妹又做出這般不堪的事！你們姐妹真是一對毒蛇！給朕搜宮，把披香殿翻過來！朕要看看，裏麵到底是如何的藏汙納垢之所！＂
我則走近皇帝的身邊，輕聲勸慰道，＂陛下，皇家體麵要緊啊，此事還是斟酌處理的好。一旦傳開，隻怕宮廷與民間皆是議論紛紛，對陛下和朝廷的清譽都不好啊。＂
然而劉無忌此刻已經失去了理智，＂給朕搜！給朕搜出來！＂
他仰天長嘯一般嘶吼，像一隻暴怒的餓狼，他一生的榮耀和恥辱都來自這個受了詛咒般的皇位，他暴叫了一聲，突然直直倒了下去，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