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塵封之罪
崔璿璣又看了看我道，”其實你早就曉得是誰出賣了你吧，你昏迷之後宮裏唯一提拔的貴人便是喜美人，這一招釜底抽薪當真狠毒無比，也隻有你身邊最親近之人有這個可趁之機。＂
我苦笑一聲，＂我這一趟人間之行，遇到的最多的便是背叛，如你所言我猜到了，可是又如何呢？打殺她？不若就做我的棋子吧，總算我還能收一點點利息。＂
崔璿璣歎道，＂都怪我年少衝動，害了哥哥，若是他當時能逃走，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笑道，＂你這般為你哥哥，你哥哥定然也是全心為你嫂嫂，你家人的性子便是寧折不彎，重情重義，所以無論有沒有你那一句話，他也不會置妻子的生死於不顧，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你不必為此愧疚。＂
崔璿璣終於落下淚來，衝口而出道，＂竟然一個妖精這般了解我，寬慰我。＂
我一愣，她連忙道，”你別多心，妖又如何？若是我能早些認得你，定是要交你這個朋友！＂
這才是崔璿璣的真性情吧，她如今也才十八歲，原本該是一個無憂無慮的世家小姐，即便嫁人，也該是長安城裏最幸福的一個少奶奶，有著家世相當，互敬互愛的夫郎，可她卻憑著一腔孤勇，走到未央深處，利用自己最美好的一切，換她兄長的一份公道。
我扶著她坐在椅子上，柔聲細語的對她道，＂你放心，做朋友也不晚，你不必憂心，我說了幫你，自然會還你一個妥妥帖帖的公道。＂
我又吩咐了人，給崔璿璣整理房間，送了飲食，安排妥帖才走出披香殿，到了甘泉宮門口，我才將張離春叫來，對他道，
＂披香殿一事，另有隱情，如今隻將崔夫人禁足即可，陛下未醒之前不可教任何人難為她。＂
張離春連忙點頭稱是，便著人去安排披香殿。
我則進入甘泉宮，冬雪寂寂無聲，比之晴日天氣愈加寒冷陰濕，連向晚的寧靜時光都似被濕冷的空氣黏結住，凝神看去，窗外飛雪緩慢灑落，似漫天飛舞著無數羽毛一般。層層簇簇遮蓋在窗欞上，“簌簌”地聲音如春蠶吞食著碧色桑葉一般。
見了李皇後正扶了侍女的手走出來，我便上前問及了有關崔明衝的事，李皇後蹙眉想了想，為難道，＂那時節我也是失寵關在合歡殿，竟不知崔家出了這種事，隻怕劉無忌不願別人知曉他如此迫害忠臣。＂
我點點頭，這時一個內侍模樣的人倏然出現，依舊是金色的金袍，玉帶高冠，正是金崇元，他款款下拜，＂昭儀娘娘，奴才曉得崔家這樁公案。＂
他抬起頭，目光迥然的看著我，隻是眼中多了一絲哀憐之色，他輕聲道，＂那位聞鶯夫人已經離世多年。＂
原來當年劉無忌在宮中扣下了聞鶯，將她關在披香殿裏，那是陶誠的寢宮，自然是如鐵桶一般，外表柔弱的聞鶯卻剛烈無比，她幾次三番撕咬踢打不叫劉無忌近身，又絕食抗爭，絕不相從。
劉無忌念她相貌肖似我，一時新鮮不已，倒是不敢下口，看她有意自絕，便心中焦急。此時陶誠便出馬了，她好言好語的勸解聞鶯，隻說皇帝一時思念故人罷了，現在也想了明白，決定放她出宮，於是單純的聞鶯輕信了此言，又喝下了半碗雞湯。
而那雞湯之中，早已下了藥，那是宮中秘藥，專治不願服從的妃子，服下之後便不能自控，隻好任人擺布。
陶誠見事成，便推開了屏風叫劉無忌出來，她自己轉身推門而去，可憐聞鶯便如此落入劉無忌的掌中，失了清白。
聞鶯蘇醒後，生不如死，可奈何內侍們看管的太緊，她根本不能踏出披香殿一步，直到崔老將軍與聞大人入宮要人的時候，她才偷空逃出了披香殿，上了重華點旁邊的翦月樓。
當著自己的父親和祖父的麵，聞鶯痛斥劉無忌，君壞臣綱，不顧倫常！
一番痛哭痛罵之後，聞鶯一頭跳下了翦月樓，香消玉殞。
而惱火的劉無忌下令焚燒聞鶯屍骨，挫骨揚灰。
我和李皇後相顧無言，金崇元歎了口氣道，這事原本隻有陶誠和流芳知曉，連我都沒有告訴，彼時我與她常在一處，她也不願我知曉她這般齷齪的一麵，也是過了一年之後，一次夢中驚醒，才告知與我。
畜牲。我麵無表情的掐碎了一個茶杯。
劉無忌整整一日一夜都沒有醒過來，我與皇後便決意去通明殿祈福，鄭容華日夜祝禱，每隔三個時辰便要起身為劉無忌添水抹汗，倒是全了她一片癡情，直到唇色發紫亦不願離去。我不知道她是在照料從不正眼看她的愛人，還是祭悼自己無辜且慘淡的大好青春，她深如海薄如翼的憂思，並非我所能感同身受。最後，是二皇子劉灝前來陪伴長跪，她才肯回宮歇息。
而我則漏夜出宮，前往崔府。
崔家因著崔璿璣重受皇恩，可也不過是一座空宅，僅有幾個忠心耿耿的世仆照料早就沒有希望可以醒來的崔明衝。
屋裏燃著檀香氣息，令人平靜，室內每一樣擺設都還規矩如從前，可以看出聞鶯夫人對丈夫的細心妥帖，床帳上的竹葉繡的極好，而軟枕上不太顯眼的鴛鴦戲水更是悄悄訴說這深閨夫人對夫婿的愛重之心。
隻是如今她繡好的枕頭尚在，夫郎已經蒼白瘦弱到極點，而她自己也早已不在人間，我坐在他的床畔，猶豫了很久，若是我救了他，又該如何讓他挺過失去妻子的這一難關。
也許複仇也是一種解藥，至少可以讓他有個充分活下去的理由。
想到此，我又吐出內丹，一團紅蓮般的火焰無聲的繚繞在他周圍，我以真元內力催動內丹不斷地在他身體周圍遊走，去除毒氣。
一個時辰之後，我收回內丹，又取出一枚丹藥，喂他服下。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由輕聲道，你有個好妻子，也有個好妹妹，望你不要自暴自棄，好好珍惜重活一次的機會啊！
我話音未落，床上的崔明衝便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