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皇帝晏駕
陛下想過沒,管英抿了一口茶,這樣的女子根本不適合深宮內院。
"那又如何?"劉無忌瞪大眼睛,他突然暴怒起來,"難道我不如劉景行嗎。"
"我才是父皇親封的太子!大周的天下是我一個人的!"
"唔,陛下,您記錯了。"管英意味深長的笑笑。"先帝最寵愛的是四皇子劉景行,因為寵愛到極致,才不願他接下這片江山,不幸生在帝王家,他想要劉景行做個普通人,他那一生不能盡情去愛華夫人,便希望兒子日後能有機會好好愛一個女子。"
"至於這片江山,原本誰稀罕就誰拿去好了,偏巧你母妃費盡心機想讓你做太子,對先帝來講,你們母子,恰好是他想瞌睡時,從天而降的枕頭。"
"你說什麽!"劉無忌咆哮道。
"臣所說的,便是陛下最不想承認的。陛下如今回光返照,不願意記得所有的失敗,臣,願意為陛下回憶。"
"寒酥呢!寒酥!叫她來見朕!"
陛下看來是真的忘記了,管英沉聲湊到他耳邊,"她愛過你,你卻生生令她不愛了,劉無忌你老了,江山美人你都失去了。"
劉無忌眼睛瞪如銅鈴,渾身顫抖起來,突然他長出一口氣,離開了這個他再也把控不了的世界。
管英將他的琴拿起來,左手一撥,錚錚而響,"一瞬百般宜,無論笑與啼。這樣的寒酥,你如何配得上?"
所以第二日,劉玨卻並沒有如約選妃。
他的父皇劉無忌駕崩了。他的一切後事,我都交給了管英處理,完全不再插手。
鄭秀去了白雲觀誦經祈禱,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再如何失望如何鄙視,那終究是她孩子的父親,她一生守望在深宮高牆之內,一生也沒有愛過其他男子,她需要靜靜地再跟他告別一番。
可是我與她不同,我早愛了其他人。
有時候我也會突然疑惑起來,當年究竟是因著劉無忌的絕情,我才慢慢死心,還是因著我初見景行就動了心,而率先背叛了劉無忌?
有時候生命中最先出現的那個人,看似珍貴無比,卻又未必真的是你的愛人。隻不過他先來一步,讓你半生誤會。
劉玨順理成章,於三日後登基為帝,而我的心情很複雜,當我將十二旒冕端端正正的戴在他頭上的那一刻,腦中不斷的浮現出那句“不幸生在帝王家”。
於是我輕聲問他,"玨兒,你願意嗎?"
麵前原本躬身低頭的男孩抬起頭來,英俊的臉上褪去了幾許溫柔,平添了鋼鐵般的堅毅,"我願意,母後!"
他緊緊握了一下我的手,挺起腰身,邁向丹墀,短暫停頓後,毫不猶豫的走向了禦座。
那般氣度,卻有他父親年輕時的模樣,我看著他玄色的龍袍拖曳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心裏突然五味雜陳,他也是我帶大的孩子,不知何時,他已經可以完美的扮演好一位帝王了。
這是他選擇的人生路,到此我隻能觀望而已了。
大周史記載,景元元二十四年,周武帝崩。
太子劉玨即位,改年新治。奉養母雲昭儀為太後,大赦天下。
我莫名就站到了未央宮最高的位置,我活了九千多年也未有如今這般心態垂垂,人間真是急急催人老啊。
聽聞凡間的帝王家多有太後,而沒有一位皇帝能熬到做太上皇的年紀,大抵也是因為後宮的女人太多,怎麽也扛不過所有的青春少艾。
除了封號上有了新的變化,我還是保持著日日廢寢忘食奏琴的習慣,鄭秀如今也升了太妃,心情也舒暢了不少,再不好過的日子也隨著她對劉無忌的放手,而變得好過起來。
二皇子劉灝如今十三歲了,封了潁川王,我建議她跟著劉灝去封地居住,天高海闊,盡可以享受一番。
她卻不走,隻說我無人陪伴,她放心不下。硬是送走了兒子,留下來陪我。我勸說無效,隻好邀她搬進長樂宮一同居住。
我從前並不一心向佛,如今卻也好好的供了佛像在殿裏。
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其土有佛,號阿彌陀。
對眾生的敬畏不是天生的,年少時我們都輕狂任性,逞一時之快,而罔顧善良。
每個人都會給自己找到脫罪的借口,但是眾生是平等的,你傷害了眾生,卻忘了你也是眾生。因果銜環,報應不爽。
我做過那麽多錯事,和景行的緣分難道已經被我消耗盡了嗎?
我醉倒在長樂宮的石階上,醉眼朦朧的看著光芒愈加衰弱的結魂珠悲從中來。
我的十指早就血泡疊著血泡,可是影身卻在漸漸消失,我的心如沉沉的明月,即將落入深海。
我將管英叫來,酒氣熏天的跟他安排後事,"本宮大約也要死了,大周便交給你,你若是不喜,就地解散也隨你高興,隻有一樣,好好安置我的玨兒!"
管英無奈的拾起地上的酒壇,又將我扶起來放在石凳上,
"你如今也是一朝太後,叫人看到可是淪為笑柄的!"
我哈哈哈一笑,"有你在我可不擔心會變成笑柄,你能文能武兼濟天下,有你在我踏實的很!"
管英露出很好看的微笑,"娘娘,若是想醉死,這些酒恐怕不夠。"
我眼睛一翻,"叫人再拿酒來!"
管英笑了笑,"遵娘娘懿旨!"
他瀟灑地拍拍手,十二個內侍每人捧著一壇酒魚貫而來。
我正要開壇繼續飲,便聽管英笑道,"臣聽聞物極必反的道理,結魂珠光芒微弱,天上的紫薇星卻星光大盛,自長留王逝後,這還是紫薇星第一次這般耀眼,不過娘娘既然要醉死了,自然也不會在意臣所言星象,畢竟一死百了,娘娘實在省了許多心思。"
"你說什麽?"我跌跌撞撞地向他奔去,"紫薇星大盛,景行是不是要回來了?"
我慌亂又急切,眼淚瞬間便落下,管英愣了一瞬,隨即伸出手,他的指尖溫暖如許,幫我擦去淚水,"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大約要回來了。"
我嚎啕大哭起來,搜腸刮肚的要將所有的相思化作淚水,牙簪並蒂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捧著結魂珠,哭哭笑笑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