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未央故人
我將管英的精魂帶走，送去了長留山，”有朝一日，我們亦可在仙界見麵，管英是救蒼生有功德的賢臣，我這般操作，亦不為過。＂
我最後一日在長安城的未央宮中行走，是為了看一眼當年肝膽相照的姐妹鄭秀。
長信殿裏，花果飄香，似有小孩子的嬉鬧聲，我一眼便看見如今也是老婦人的鄭秀，隻不過她的頭發卻依舊烏黑，看著氣色也極好，她曾經的才華橫溢令她如今看起來氣度非凡。
劉玨像對待親生母親一般的侍奉她，她也沒有跟著兒子劉璟遠走封地，而是留下來長居長信殿，含飴弄孫。
劉玨告訴我，鄭秀是怕我走後，劉玨無人看顧，盡管皇後娶得不錯，終究不像母親親在旁照料一般妥帖，她要留下來替我照顧他。
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回想著曾經的一切，當真恍如隔世，一切都還如記憶中那樣青翠欲滴。一切卻又早已麵目全非。
我站在宮門口，穿著祥雲繚繞的羽衣，正在哄著孫子的鄭秀猛然一驚，她依然清秀的眼眸中滿是震撼，嘴唇抖了幾抖，才囁嚅道，寒酥姐姐？
我笑了，斂去周身的光芒，幾步走進來握住她的手，＂秀兒！＂
鄭秀的眼淚落下來，哭著拉住我的手，＂姐姐果真是仙人了，我已經老成這般，姐姐依舊沒有變過，隻是這些年如何狠得下心，不回來看看我們母子？＂
我扶著她笑道，＂你莫哭了，如今你年紀大了，不該如此情緒激動。＂
她流淚道，＂這些年，我總在想著，若是你能再回來，叫我看一眼，我便可以了無牽掛的去了。＂
我歎口氣道，＂誰肯舍得你去？如今你是天下第一的老祖母，該享受的才剛剛開始。＂
＂是呀，＂她望著我，＂我已是做了祖母的人，你卻還如二八少女，既然你做了神仙，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一方土地有一方土地的規矩，我們你不要擔憂，隻管看顧你自己便是。＂
我擁住她，”你還是對我如此仁義。＂
我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頓時一片彩色的光芒在她頭頂綻開。
我笑道，‘’日後的福氣等你著你穩穩做得。”
劉玨驚訝了一下，旋即笑了，想要叫出阮皇後和幾位皇子公主，鄭秀卻道，”如今你母親回來，自然是神仙一般，可是皇後她們隻曉得從前的太後去了長留山修佛，你如今叫她們出來見一個這般年輕的太後，可不是要嚇到她們？＂
劉玨聽了，也皺眉歎息，一下子無可奈何。
我笑了笑，＂這不必憂心，不過是變化一下便是，既是我的孩兒們，怎可不見？＂
我起身一轉，又變成了當年那個白發高髻的太後模樣，臉上也滄桑了一些。
這一下更叫鄭秀傷感，＂誰不知你從前獨步未央宮，頂頂稱道的也是這一頭秀發，隻是劉無忌太狠心了些，害你紅顏為老白發先生。＂
我連忙哄道，＂都過去多久了，從前的委屈，還有什麽可計較，都過去了。＂
鄭秀拉著我喝茶，＂是呀，那些勾心鬥角鎮日惶惶的日子終於過去了，還有什麽可提，我也是老糊塗了。＂
我們曾在這裏殘酷的走過自己的青春，那些芙蓉花那波太液池，那些早已遠去的花樣女子，誰會遺忘掉呢？
皇後阮南風出身武將世家，性格大氣豪爽，英姿煥發，如今生了四子兩女，滿朝文武都誇讚皇後能生養，於宗室社稷都是大大的功勞。
皇後性格爽利，談笑也極為得體，倒是劉玨極好的賢內助，劉玨因從前的生活不如意，所以並不肯再立嬪妃，滿宮中隻有皇後和她親生的孩子們。
很好，這樣大家都不容易變態，非常理想。
＂母後，竟還是這般年輕？可見長留山果然是個好地方，母後不若帶了兒臣去，這樣兒臣也不會變老，倒也不怕陛下會嫌棄了！＂阮皇後笑語融融道。
劉玨臉色一紅，笑道，＂你倒是在母後麵前賣起乖來，朕何時說過嫌棄你了？＂
鄭秀笑得扣不住茶蓋碗，＂你這猴兒，如今跟你母後也鬧起來，平素裏都是本宮慣壞了你！＂
阮皇後笑道，＂母妃疼我，母後疼我，陛下也疼我，可見妾身才是寶貝！＂
＂哈哈，＂我笑起來，＂好孩子，日後若是玨兒得罪了你，隻管來找我，我幫你打他便是，多謝你陪伴他左右，讓他變得這般好！＂
阮皇後紅了臉，伏在我懷中，＂兒臣不敢，陛下是兒臣的夫君，這都是兒臣應該做的！＂
＂好，＂我點點頭，＂你們小夫妻兩個，長長久久，母親就開心了！＂
我拿出了一盒子夜明珠賞賜我的小孫子孫女，饒是長在宮中富貴錦繡堆裏的孩子們，也沒有見過這般精美的夜明珠，各個歡喜的不知所措。
每個夜明珠都可以護她們平安，這是我和人間最深的緣分。
夜晚的時候，窗下有微風過，引來上林苑弦歌聲聲，有年輕的歌女輕柔地唱著從前管英作的那些曲子。
我側耳傾聽，信手撥起擱在身邊的古琴，有流暢的琴音緩緩流出若秋水潺涴。
往事茫茫傾覆，周遭安靜極了，仿佛人人都被這旋律浸染，隻是默然傾聽。
良久，鄭秀才輕輕道：“若是再有來生，不要嫁入帝王家啊。”
我安慰似的握住她的手，“放心吧，不會再嫁天家了。”
月光融融清美，我倦然微笑，已經是正章十五年了。
浮生恍若一夢，景元年間事，皆是舊事，彈指刹那塵煙。
我生平遇過的女子，還好像是活躍在我麵前。我的劫已經度完，她們則不知流落在哪處凡世，隻待有緣時，也許還會重逢。
我告別了未央宮，回到了長留山。
一直走到碎心湖邊時，突然發現洞府外的泥土被翻了，走近一看，少了一壇子酒。
我深呼吸了一口，大聲道，＂長樂，你可是偷了娘親的酒？＂
洞府內一陣窸窸窣窣，長樂扭著小身子走出來，還對著我做了一個鬼臉。
我氣道不行，＂長樂，現在你都學會偷喝我的酒了？你岫煙姑姑哪裏去了？如何不管著你一些，叫你四處淘氣！＂
長樂連跑帶跳的從洞府中跑了出來，笑著對我做了一個鬼臉，沒想到的是，自他身後有一個高大俊美的身影也跟了出來，那個人笑得如沐春風。
”你冤枉了長樂，是我醒來口渴，自己挖出來一壇子。”
我整個人愣在原地，淚水撲簌簌滑落。
他望著我，”你不在洞府守著我，去了哪裏？醒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個爬來爬起的小兒子。”
”你怎麽哭了？”他依然張開手臂，
”快過來，我想你了！”
我朝著他飛奔過去，狠狠的砸進他的懷裏。
他的擁抱溫暖而有力，將我牢牢鎖住，我終於安心的哭了出來。
”你還曉得醒過來？這麽久了！”
他的長發與我的攪在一處，耳邊是他溫柔的聲音，
”我回來了，寒酥，我愛你，不論萬萬劫。”
我與長琴大婚的場麵遠遠勝過他向我求親的陣仗。
我笑著靠在他胸前，”兒子都這麽大了，我才第一次穿上嫁衣。”
他捏捏我的下巴，”那我們還要抓緊時間，再生一個小女兒才好。”
我做個鬼臉道，”那要看你聽不聽我的話。”
他緊緊摟住我的腰，”若是不聽，你便將我也趕到灌愁海去就是了。”
我惡狠狠道，想也別想，”你日後休想再離開我身邊一步。”
正合我意，他的下巴放在我的頭上，
”再給我生七個女兒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