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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敘舊

  時維四月,微風徐徐,楊柳飄灑綠衣,終於從凜冬熬過來的人們開始活躍起來,杭州城內處處生機勃發,戰後的重建也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


  童貫雖然是平叛宣帥,但也不敢留人話柄,大方方拜訪了越王趙漢青,帶來了官家的撫慰。


  不過趙漢青顯然對童貫沒有太多的好感,會麵也稱不上相談甚歡。


  蘇牧與宋江的會麵也是一樣。


  他換上了幹爽清涼的粗布袍子,正在涼亭裏看一本時興的《春草傳》。


  大焱的出版業已經很發達,不錯,那時候就叫出版,而且還有很多盜版書,盜版一詞約莫就是大焱朝的時候出現的吧。


  當今官家注重文教,所謂有教無類,取長百家,文化極其開明,是故能稱之為禁書的也不是很多。


  當然了,無論放在哪朝哪代,有些東西毒害人心,自然是要禁止的,大焱朝的士大夫三觀很正,雖然青樓楚館遍地開花,狎*妓玩耍已成風尚,但對一些粗俗淫*穢的書籍,還是要禁的。


  隻不過老百姓有著自己的生存智慧,一些個狂士浪子更是風流不羈,於是便有了蘇牧手中《春草傳》這樣的小黃文。


  宋江本是縣衙的押司,說白了就是負責案卷管理和抄抄寫寫的文秘胥吏之流,不過人說他刀筆精通,吏道純屬,顯然是有些功底的。


  當他看到蘇牧正聚精會神津津有味地看著小黃文,也是頗為訝異,不過他的心情很快就舒暢起來了。


  因為蘇牧已經被強行摘去了青銅鬼麵,此時全身清爽幹淨,白皙的麵皮上那兩道血紅的金印更是赫然入目,看起來像極了一隻冤死鬼在翻看自己的生死薄。


  “嗬,這就是杭州的第一才子啊”宋江如是想著,仿佛看到蘇牧此時此刻的模樣,這家夥搶走自己弟兄那份忠誠的怨恨也少了許多。


  其實宋江一進來,蘇牧就已經察覺到了,隻是不想理會這個表裏不一的腹黑男,所以才假意專心看書。


  無論宋江為求招安做出了多少惡事,害死了多少梁山好漢,蘇牧也並不恨他,因為梁山上很多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蘇牧懶得理會。


  但宋江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利用手段將本該擁有幸福生活的弟兄陷害得家破人亡,而後逼著人家上梁山,仿佛不上梁山就不是好人,讓你上梁山是為了千古大業,幫你犧牲斬除家庭羈絆,讓你千古留名,殺你全家你該感謝我,如此無恥的道德綁架和令人發指的行徑,是蘇牧如何都原諒不了的。


  至於宋江為他在童貫門前說情,給他爭取優待,並提請有司開始調查,並不能說明什麽,因為要說做表麵功夫,縱觀整個大焱,相信沒人能比得過眼前這位黑麵三郎。


  再者,縱使有心之人見不得他好,想要誣陷他,蘇牧也是不擔心的,他還有替自己洗白冤屈的手段,所以宋江自以為雪中送炭,想要獲取蘇牧的好感和信任,在蘇牧看來不過是小醜跳梁罷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宋江好歹也是梁山的大頭領,朝廷安撫先鋒、承宣使、領兵指揮使,自覺已經為蘇牧做得夠多了,再讓他拿熱臉貼冷屁股也就沒意思了。


  這裏有必要說一下,大焱的官製稍微複雜一些,大概分為官、職和差遣。


  官用於寄祿,相當於後世的行政級別,主要是用來確定待遇,也就是說你的官多大,就發多少工資給你。


  不過這個官隻是個空頭的職位,沒有實權,僅僅隻是用來發工資,不需要你具體做些什麽,坐在家裏也能領薪俸,這也是大焱三冗問題之一,“冗官”的主要原因。


  大量閑置官員沒有實差,卻又照常領工資,也就大焱這等財大氣粗的朝代,才會有這樣的官製了。


  再來就是一些有實權有實差的官,名喚職事官,也就是“職”。


  職是指館職,諸如昭文館、史館、集賢院、秘閣等的職位,一般會加一些學士、大學士之類的虛銜,以示高級文官的清貴。


  除了官和職,剩下的就是差遣了,這也是真正的職權所在,是要老老實實幹活的官職。


  差遣一般會在前麵加判、權、知、直、監、提舉、提點等字,理論上都是一些臨時工,等任務完成了,就向朝廷交差,就又能閑下來吃工資做米蟲了。


  似宋江這樣的造反頭子,被招安之後,朝廷自然不放心給他實權的差遣,隻會給他一個虛銜,讓你有麵子又有收入,但不能幹涉到朝廷的工作,這樣官家和朝廷才能安心。


  而宋江這樣的頭領想要的何嚐不是這樣的生活?

  可惜他做得太逼真,讓朝廷看到了梁山軍恐怖的凝聚力和戰鬥力,才讓他四處領兵打仗,將梁山軍這股潛在的威脅慢慢消磨掉。


  宋江是曾經當過官的人,雖然押司不入流,甚至稱不上官,隻能稱之為吏,但他還是食髓知味,官癮十足,所以對於蘇牧的淡漠,他心裏越發的不爽。


  蘇牧也懶得計較這腹黑男的心思,整日口是心非表裏不一,其實是很累的,他反倒有些同情黑三郎了。


  不鹹不淡地與宋江談了片刻,對方連茶都沒喝,假惺惺囑托蘇牧注意休息雲雲,也就走了。


  當然了,他揮一揮衣袖,把蘇牧看小黃文的好心情也帶走了。


  無心看書,蘇牧就想去看看雅綰兒,因為方臘兵敗,退走杭州,她又成了階下囚,心情自然一直很低迷,整日裏行屍走肉一般。


  而且她心裏充滿了愧疚,若不是她救了蘇牧,若不是她狠不下心來殺死蘇牧,厲天閏和方傑乃至於方七佛,都不會動用大部隊來圍殺蘇牧,大焱的朝廷大軍自然無機可乘,聖公也就不會落敗。


  她甚至覺得南國永樂朝之所以分崩離析,完全就是因為她的罪孽,若非還想著見一見方七佛,說不得她早已以死謝罪了。


  蘇牧雖然想要安撫和開導她,可每次去探望,雅綰兒都如同塑像一般,甚至蘇牧幫她脫衣處置傷口,她都已經沒有任何羞臊,完全就是自暴自棄萬念俱灰的狀態。


  她的心理陰影麵積太大,蘇牧一時半會也算不出來,自然找不到太好的解決方法,隻能徐徐感染,溫水煮青蛙,一點點再剝開她的心防了。


  放下手中的書卷,蘇牧開始盤膝調息,喬道清所傳授的陰陽經內功心法果真是神妙無比,雖然沒有電視裏那種頭頂冒白煙,臉皮跟跑馬燈也似,一會兒紅一會兒綠,但確確實實讓蘇牧氣血通暢,傷勢也恢複得很快。


  調息了小半時辰之後,蘇牧微微睜開雙眸,仿佛周身毛孔大張,貪婪吸收著空氣之中最新鮮的養分和四周綠樹充滿生命力的氣息一般,整個人都輕了幾兩的感覺。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要去看看雅綰兒,不過這才剛起身,前院卻熱鬧起來。


  原來是徐寧嶽飛楊挺,還有李演武孟璜等一大波人,糾集在了一起,一同前來探望蘇牧。


  有鑒於蘇牧的身份比較尷尬和敏感,他們又在杭州城一戰之中居功至偉,他們的出身清白,隻要奏報上去,絕對能夠平步青雲,於是上鋒便提醒他們,不要與蘇牧牽扯太多,避免惹了一身騷。


  不過這些人與蘇牧是何等深厚的交情,這兩日交割了軍中事務,得了閑便相約著過來探望蘇牧。


  徐寧已經沒有了當初尖嘴猴腮的猥瑣樣,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猿臂蜂腰,頗有氣度,經曆了大小十數戰的磨礪,儼然有了猛將的風采。


  而嶽飛爺爺雖然隻有十五六,麵容也平庸,雙眸卻漆黑如墨,深邃如星空如海洋,一股英氣已經難以掩蓋。


  楊挺自不用說,楊家將的後裔,骨子血脈裏的優越感和早年闖蕩江湖的閱曆,加上大宗師周侗的親身指點,再加上戰爭的磨礪,早已成為了獨當一麵的領軍人物。


  甚至於童貫聽說了他的身份來曆之後,還親自接見了他。


  見得蘇牧臉上兩行血淚般的金印,所有人心裏都發堵,對於文人而言,多了這兩道金印,今後又如何在文壇上行走發聲?

  蘇牧卻不以為意,站起來身來,熱情地挨個給了他們擁抱。


  這年代雖然風起開放,但大老爺們摟摟抱抱,多少有些娘兒們作態,可諸人被蘇牧的真摯感染,並沒有扭捏,心裏反而是滿滿的感動。


  若沒有蘇牧,便沒有今時今日的他們,如今他們也算是混出頭了,可蘇牧卻落到這般田地,他們又於心何忍?


  如果沒有蘇牧,徐寧說不定會繼續墮落,成為尖牙利爪的街頭搗子,或許在某次街頭鬥毆中惹上官司,被發配流放,一輩子沒出息,又或者惹上不該惹的人,讓人大卸八塊,丟到坊溝裏,發臭了都沒人知道。


  雖然他已經在軍中嶄露頭角,並獲得了大將辛興宗的青睞,手底下的人也對他畢恭畢敬,可在蘇牧麵前,他還是那個徐三斤!


  “公子!”


  他深深朝蘇牧拜了一禮,眼眶卻濕潤了起來。


  蘇牧心頭溫暖,卻皺起眉頭,佯怒道:“挺腰!”


  徐寧心神一震,猛然直起腰杆來,麵色堅毅地朝蘇牧答道:“諾!”


  蘇牧這才嗬嗬一笑,張開雙臂去抱了抱他,給了他肩頭一拳道:“出息!”


  徐寧摸著後腦勺嘿嘿一笑,氣氛也便輕鬆起來。


  嶽飛雖然還沒有展露出絕世軍聖的氣魄,但已經超乎了他年齡的成熟,與蘇牧簡單寒暄一番,這才將身邊一名漢子扯了過來。


  其實一開始蘇牧便注意到了這名武將,隻是大家忙著敘舊,也就沒有特別關注,直到嶽飛開口,蘇牧才變得肅然起敬。


  “虞侯,這位老哥哥是俺的救命恩人,韓五哥!”雖然過去了那麽久,但嶽飛還是改不了對蘇牧的稱呼,那名喚韓五的朝蘇牧抱拳,咧嘴一笑便露出一口大黃牙來。


  “韓五哥?可是韓世忠老哥哥當麵?!!!”蘇牧看著眼前這位三十出頭的粗獷漢子,盡量壓抑著心頭的激動與興奮。


  “讀書人說話就是好聽,人都叫俺韓潑五,又有叫潑皮韓老五,老弟不嫌棄,就跟著嶽小子叫聲五哥作數!”


  “五哥!”蘇牧也不做作,發自肺腑喚了一聲,心裏卻想著:“這可是嶽飛爺爺,這可是韓世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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