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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解簽

  陳氏一聽便知道老者口中所言是蘇牧,又是一番告罪,連忙要去把蘇牧給揪出來,雅綰兒卻踟躕著讓陳氏和小丫頭先走。


  陳氏見得這老者睿智深邃,洞察世事,說不得能夠幫助雅綰兒打開心結,便帶著小丫頭尋蘇牧去了。


  雅綰兒看不見,但卻總感覺這老者的目光能夠看穿自己的內心一般,這是一種極其微妙的直覺,說不清也道不明。


  她不懂扭捏,因為她急需答案,於是她開門見山地問道:“道長,小女子不知是走是留…還望道長指點迷津…”


  她也生怕自己是病急亂投醫,萬一這老者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老道,自己豈非憑空失望一場。


  老者看著雅綰兒,輕輕歎了口氣,而後才開口道。


  “心若被囚,何處是天涯?心若放開,處處是天涯。”


  雅綰兒恍然,是啊,心若被困,走到哪裏都是囚牢,心若放開,留在哪裏又有何區別?

  “敢問道長,如何才能打開心裏的囚籠?”


  不管這老道的回答是信口胡謅還是真的有料,雅綰兒得了啟示,心裏自然是信服的了。


  過得片刻,老道那深沉又溫和的嗓音終於再次傳來,也不知為何,雅綰兒總覺著這老道的聲音讓人感覺到莫名的舒適。


  “你捫心自問,那真的是囚籠嗎?”


  雅綰兒沉默了許久,而後輕聲答道:“是囚籠…”


  老者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不過他很快就嗬嗬一笑,繼而安慰道。


  “這人生,無非是從一個囚籠,跳入另一個囚籠,哪個住得舒服一些,開心一些,哪個也就不再是囚籠了。”


  “開心嗎…”雅綰兒陷入了沉思之中,她的眉頭緊皺著,過得許久才慢慢舒展開來。


  這眉頭一舒展,仿佛天色更青了,花樹更豔了,空氣也變得芬芳起來,雖然她看不見,卻真真切切再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間的美好。


  “嗬嗬,恭喜姑娘,這簽,算解了。”那老者輕輕將雅綰兒手裏的簽取走,又將一枚銅錢塞進了雅綰兒的手中。


  雅綰兒下意識一抹,那銅錢上不是通寶的字樣,而是一個邵字!

  “權當見麵禮吧。”老者嗬嗬一笑。


  “謝謝道長!”雅綰兒驚喜地道謝,然而側耳聆聽,卻沒有一絲聲音,空氣之中也沒留下那老者身上特異的丹青之香氣,仿佛那老者從未出現過一般。


  她撫摸著掌中的銅錢,心頭終於湧起了麵對一切的自信!


  收好銅錢之後,她便循著陳氏的氣味,打算去與她們匯合,可才剛走出兩步,她便停了下來,因為她嗅聞到了最熟悉不過的氣息。


  蘇牧走到她的麵前,看著這個隻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女子,而後輕聲道:“你應該已經察覺了,這裏再沒別人,如果你想走,我不會留你。”


  雅綰兒聞言,心頭不由一顫,原來他帶自己上香隻不過是借口,他的本意竟然是放自己走!


  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若蘇牧將自己放走,會承受怎樣的後果,事實上,她也正是顧慮到這一點,不想讓蘇牧和陳氏背負放走自己的後果和責任,才不忍離去的!

  可她聽到蘇牧最後那一句“我不會留你”,心裏卻又有些氣惱,難道不能說“我不會阻攔”,“我不會出手”麽,為何一定要用不會留你!

  蘇牧當然不知道雅綰兒的心思,也並不知道雅綰兒在聽了老者的話之後,其實已經決心要留下來了。


  他隻以為雅綰兒信不過自己,便繼續開口道。


  “綰兒,實不相瞞,大光明教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聽說方臘準備反撲杭州了…”


  “杭州已經飽受戰亂之苦,百姓再難承受塗炭,無論於公於私,我都會將情報遞交上去,在半路截殺聖公軍,絕不會放他們進來為禍杭州!”


  “無論他的目的何在,我都欠你義父一條命,更虧欠你一條命,所以你盡管回去,告訴他們,讓他們打消了反撲杭州的心思,遣散那些苦命的軍士,或者逃亡外海,才是明智之舉。”


  聽到逃亡海外,雅綰兒心裏也不由歎息,事實上義父方七佛早早就在準備後路,最後的方案便是逃到海上去,甚至還選好了一個適合的大島,早早讓人降服了上麵的蠻族土著!

  從這一點上再次看出,蘇牧跟他的義父,是多麽相肖的一類人啊!若蘇牧不是朝廷的人,或許他能夠成為義父的忘年至交吧?

  義父雖然表麵不說,但內心實則清高得很,常有曲高和寡高處不勝寒的孤寂,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留著蘇牧,最後發現蘇牧竟然比自己還要高深,這才決意殺死蘇牧。


  蘇牧能夠想到的,或許義父也能夠想得到,可如果自己離開了蘇牧和陳氏將承受怎樣的責罰,她是不敢去想象的。


  想起陳氏對自己的關懷,想起自己與蘇牧所經曆的一切,想起蘇牧不惜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也要將自己放走,她終於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我不走…也一樣可以把情報送出去的…”


  “你不走?!!!”蘇牧就像聽錯了一般,不過驚喜很快就被打消了。


  “你不走,他們遲早會殺了你的…”


  雅綰兒冷笑一聲,微微歪著頭,朝蘇牧問道:“你會讓他們殺我嗎?”


  “會…”


  雅綰兒麵色一凝,柳眉倒豎,擼了擼袖子。


  “好吧,不會…”


  雅綰兒麵色稍霽,竟然少有地朝蘇牧笑了笑:“你個狡詐的狗賊在我聖公軍當細作,讓我們吃了好大的苦頭,如今也輪到我當一回細作了!”


  蘇牧徹底無語,差點一頭摔地上:“這天底下哪有這般正大光明的細作…就你這樣的細作,能騙得過誰?”


  雅綰兒收斂了笑容,竟然羞澀地低下頭來:“騙得過你這狗賊就成!”


  “為何?”蘇牧不解道。


  “因為你騙得過整個天下的人,隻要騙得過你,不就等於騙過了天下人嗎?”


  蘇牧聞言,徹底哭笑不得了:“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你要幫我把密信遞出去…”


  “我是大焱的人啊,為什麽要幫你送信,嫌我被罵叛徒還不夠嗎?”


  “你不幫我送信,聖公和義父就會揮師攻打杭州,無論是輸是贏,都會死很多人的…你也不想看到再有人死吧?”


  “確實不想…”


  “那你是要幫我送信咯?”


  蘇牧:“… …”


  聽得蘇牧久久不說話,雅綰兒也嚴肅起來:“狗賊,你幹嘛不說話,你不送我自己送就好了,不過你要給我打掩護,起碼像今天這樣,沒人在旁邊看著才行…”


  她還以為蘇牧在為送信這件事糾結呢…


  “綰兒…大光明教…遲早會殺方臘的…”


  雅綰兒的心情頓時晦暗了下來,是啊,說到底,她和蘇牧都是敵人,想想自己剛才的言行舉止,雅綰兒突然覺著,自己怎麽就這麽賤!

  這個男人是支持大光明教的,他是朝廷的狗賊,且不論方臘篡教有錯在先,大光明教隻要一有機會,就會殺死聖公方臘,甚至連她義父都不會放過的!


  如果聖公不聽義父的計劃,不會逃亡海外,而是決意反撲杭州,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蘇牧難得與雅綰兒改善了關係,難得她在自己麵前流露出少女的溫情,自己卻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想賞自己幾個大耳刮子,可這事遲早要麵對,長痛不如短痛,現在不說,以後就更加糾結了!


  雅綰兒深埋著頭,似乎在進行著劇烈的內心鬥爭,蘇牧真心感到懊悔,這種難題,又怎能拋給一個女孩子,何況還是一個飽受孤苦的女孩子?

  或許是感受到了蘇牧的情緒變化,雅綰兒微微抬起頭來,取出那枚銅錢來,朝蘇牧說道。


  “我去問問他,一定會有答案的!”


  她也沒想到,這枚銅錢還沒捂熱,就要用掉了。


  蘇牧掃了一眼,目光定在了那枚銅錢之上,他已經將整座道觀都找遍了,竟然還是一無所獲,雅綰兒這麽就有了銅錢?!!!


  這是不是意味著那人躲著自己?可如果是這樣,為何又要讓雅綰兒遇著?

  雅綰兒都遇到著了,那麽陳氏他們自然也就見著了,他對這些人沒有回避,又豈會躲著自己?

  想到這裏,蘇牧便從雅綰兒的手中取過那枚銅錢,摸了摸她的頭,笑著道:“還是我去問吧,你太笨,怕你被騙,這種事,還是男人出馬比較好。”


  這是雅綰兒第一次沒有拒絕蘇牧,沒有拍開他的手,而是任由他撫摸自己的頭,羞紅了臉,有些惱怒又有些不舍地扭頭就走:“我…我去找大娘!”


  她或許並沒有發現自己有些同手同腳,平日裏驚世駭俗的聽覺嗅覺也會失靈,差點撞到了焚香的大鼎之上,下台階的時候也差點摔了個狗啃泥,簡直狼狽到了極點。


  蘇牧看著這個有些笨拙的美人兒,心裏滿是甜蜜,能讓聰明冷漠的女人變成腦殘的,世間也就隻有這一樣東西了。


  他掂了掂手裏的銅錢,慢慢在原地盤膝坐下。


  那人既然不讓自己找到,那麽便隻能等他來找自己了,希望這枚銅錢還算有效吧。


  陳氏與小丫頭繞了一圈,沒找著蘇牧,正疑惑著呢,回來的路上卻遇到了雅綰兒。


  但見雅綰兒抱著膝蓋,坐在一處台階上,深埋著頭,背部起伏不定,竟在黯然落淚!

  陳氏連忙走過去,抱著雅綰兒,憤憤地罵道:“是不是那該死的小子對你做渾事了!”


  雅綰兒抬起頭來,笑著對陳氏說:“沒呢大娘,我高興的…”


  是啊,她確實是高興,因為她終於走出了自己心裏的牢籠,直麵蘇牧這隻粉色的魔,並品嚐到了甘美的滋味。


  但這種滋味,並不會持續太久,因為她還是要離開的!


  她從來都不是笨蛋,在蘇牧和陳氏在場的情況下,她自然不會離開,可回去之後呢?


  隻要她找到機會離開,罪責自然就不會落在蘇牧和陳氏的頭上!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生無數,真的是這樣嗎?

  顯然不是。


  她跳出了蘇牧這個牢籠,便要跳進方七佛和方臘這個牢籠!

  隻有徹底解決了這件事情,她和蘇牧才有可能像剛才那般,無拘無束的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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