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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塵埃落定

  “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袍。”


  這是後世大明朝嘉靖皇帝的一首禦製詩,寫給即將赴安南平叛的毛伯溫。


  嘉靖皇帝雖然沉迷於修道煉丹求長生,於詩詞一道並不熱衷,但仍舊能夠寫出如此氣勢恢宏的送行詩來。


  而大焱官家長於詩詞書畫,堪稱宗師大家,一手漂亮的書法更被後世譽為瘦金體,詩詞著作更是盛傳於世,坊間甚至還流傳著當今官家微服私訪,與當世名妓吟詩作賦的佳話,可謂千古風流。


  當童貫平叛的捷報傳入東京之後,天下人皆以為當今官家會作詩詞以表功,可誰知皇宮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直到七月份,才有天子近臣傳出消息來,說官家雖然沒有贈詩題詞,卻送給了童貫一部兵書,是官家親自手抄的兵書!


  這消息傳出來之後,朝野震動,官家送書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標誌性恩賞。


  早年童貫剛剛上位之時,官家便送過他一本手抄的千字文,希望童貫能夠多讀書,而童貫果真老老實實讀書去了。


  如今官家在南方平叛大捷的節骨眼上,贈予童貫手抄本兵書,是否暗示官家今後還需要用到童貫的打仗本事?


  朝堂上的大人物從來都是知微見著的聰明人,官家此舉是否暗示著,童貫北伐的提議,即將要付諸行動了?


  當今官家生性溫和寬容,喜歡修身養性,平素裏也沒有太大的架子,據說有一次官家發了一道中旨,還曾經被科道言官一眾清流罵到哭。


  君子可欺之以方,漸漸的,很多人便將官家的溫和,當成了軟弱可欺。


  官家的寬容為大焱帶來了無數的財富,國內風氣開明,商業發達,經濟實力已經登上世界最高峰,可武備落後,軍隊腐敗卻又使得大焱內憂外患,在軍事上極為被動。


  童貫雖然好大喜功,但確確實實打過幾次大勝仗,在官家眼中也算是瑕不掩瑜,給他賺足了麵子。


  方臘這場起事雖然短暫,卻踏斷了南方的天柱,攻占六州五十二縣,更是建國稱帝,兩浙路因戰亂死傷百姓二百萬之眾,幾乎要撼動大焱皇朝的根基!

  好在這場叛亂終於被鎮壓了下來,五月末,方天定剛剛押解到東京不久,方臘身死的消息便通過八百裏快報,傳入汴京,人們奔走相告,可謂普天同慶。


  而後又接連有捷報傳來,方臘死後,叛軍各部紛紛占地為王,大有死灰複燃的態勢。


  童貫派出劉光世、郭仲荀、姚平仲等,領兵分頭鎮壓,台州仙居縣賊首餘道安從溫州永嘉攻占了樂清縣,很快就被鎮壓下來,叛軍死傷無數。


  又有義烏、壽昌以及越州等地的叛軍興風作浪,盡皆被大焱軍剿滅,這些零星火種被撲滅之後,轟轟烈烈的方臘起義,終於以失敗告終,大焱仿佛又迎來了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方臘與方七佛授首伏誅,麾下大將或死或俘,大小頭領投降者數以千百,叛軍俘虜數萬之眾,牲口糧草輜重物資更是不可計數,方臘妻子邵氏帶著小姑子方百花,兒子方毫、方書逃脫追捕,長子方天定等人一幹重量級人物卻已經被關押起來。


  無論如何,對於大焱朝來說,這絕對是一場足以載入史書的大勝利。


  可惜他們卻忘記了,這些叛軍都是大焱的人,死傷的百姓也都是自己人,因為戰亂而荒蕪的土地都是大焱的土地。


  大焱再次延續了打內戰如狼似虎,對付外敵卻又軟弱無力的風格,一麵歡慶平叛大捷,一麵淡忘在北麵數萬大軍不低一千遼人的恥辱。


  按說童貫作為主帥,應該是最開心的那個人,可他卻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他眼睜睜看著方臘被大光明教的人殺死,派兵搜山卻連邵皇後半根頭發都沒找到,這是一個極其不完美的收場,雖然內幕隻有少數人知曉,但童貫接受朝廷嘉獎之時,難免臉上火辣辣的羞愧難當。


  或許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這份千古大功勞,童貫對麾下將士也不吝賞賜,一應有功之臣皆入奏表,上書朝廷為弟兄們請功。


  到了八月桂花飄香,童貫的大軍終於要班師回朝,接受官家的賞賜和萬民的敬仰。


  杭州城很快恢複了原本的風貌,似乎叛軍一滅,又回到了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的靡靡風尚。


  眼看著童貫帶領有功之臣進入杭州,接受當地百姓的稱頌,陳氏也帶著女兒陳妙音,走上了街頭。


  城外早已人山人海,百姓出二十裏恭迎王師,壺漿簞食,夾道歡呼,城中更是萬人空巷,爭相目睹鐵血雄師的風姿。


  連灰頭土臉的劉延慶都得了一份大功,童貫自然不會忘記蘇牧,身為童貫的讚畫,蘇牧本該隱居幕後,但童貫卻堅持讓蘇牧與他一道入城,接受百姓們的歌頌和瞻仰。


  蘇牧自然不會幼稚到真的陪著童貫入城,再三推辭之下,童貫也就心滿意足地不再堅持,心裏卻對蘇牧的知情識趣感到相當的熨帖。


  當然了,功勞簿上自然也少不了蘇牧一份,而且高慕俠的皇城司還有關於蘇牧的密奏,他也必須要跟高慕俠商量一下,讓後者在密奏上斟詞酌句一番。


  按說蘇牧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待遇,可高慕俠當初為了保全蘇牧,將高俅從官家那裏求來的繡衣暗察的職位交給了蘇牧,自然要給官家一個交代。


  有著童貫和平叛大軍的風頭掩蓋,人們仿佛徹底忘記了蘇牧一般。


  此時蘇牧帶著改扮親兵戎裝的陸青花,騎著一匹不起眼的老馬,遠遠吊在了大部隊的後頭。


  雖然蘇牧並不介意,但為了避免麻煩,最終還是戴上了紅色的麵巾,將臉上的金印遮擋了起來,如此一來,就更加沒人能認出他來。


  當然了,也有例外,比如陳公望的遺孀陳氏。


  比如站在官紳人群之中,一同迎接童樞密和平叛大軍的丁憂官員陳繼儒!

  因著蘇牧的出現,陳繼儒與陳氏鬧得不可開交,雖然為了保全陳繼儒孝子的名聲,陳氏到底還是跟著回到了陳繼儒的府邸,但她還是隔三差五帶著幾個老媽子,將蘇牧的住處打掃幹淨,等待著蘇牧的平安歸來,有時候一天要走兩三趟,可謂望穿秋水。


  這人群之中難免有些登徒子不良人,趁機偷偷摸摸,有人錢袋丟了,有些大姑娘小媳婦還被這些不良子占盡了便宜,這樣一個老太太,又帶著未出閣的女兒,自然不敢往人群裏麵擠。


  同樣保持著距離的還有一些大戶人家的婦人千金之流,以及一些青樓楚館的頭牌們。


  但聽得其中一位姐兒鄙夷著擁擠的人潮,看著一個個小姑娘掩麵哭著掏出來,胸前和屁股還留著熱乎乎的髒手印,搖頭歎道:“到底還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啊,聽說還有一位姐姐被擠流產了,真不知圖個甚麽…不就看個熱鬧麽…”


  嘴裏一邊說著,這姐兒的目光卻一直掃著高頭大馬上那些個軍漢子們,見著這些漢字一個個牛高馬大身材健碩,充滿了陽剛氣息,不禁想起那些病怏怏軟塌塌的書生們,頓時渾身燥熱,兩眼放光。


  她身邊的姐兒們哪個不是歡場老手,聽得她這般說著,就有人回嘴道。


  “擠流產算個甚麽新鮮事,聽說早兩年為了圍觀狀元公,還有姐兒們被擠到懷孕的咧!”


  這姐兒如此一說,全場安靜了下來,過得片刻才爆發出嗤笑聲來,一堆姐妹沒個正形兒嬉笑打鬧,惹得諸多看客紛紛側目。


  若放在以往,陳氏又怎麽可能靠近這些庸脂俗粉,可此刻遍地都是人,除開這裏,她還真不知道該站在哪裏了。


  陳氏期期艾艾地翹首以待,見得沿途老百姓不斷往中間擠,將手中的吃食和花朵送到軍士的手裏,仿佛那一刻,所有人都是親人一般,人人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人人都充滿了和善與喜樂。


  陳妙音生性大膽,聽得身後那些小姐們的葷話,臉上掛不住羞臊,卻又忍不住竊笑起來,被陳氏瞪了一眼,才強忍了下來。


  她們與其他大戶人家的貴婦一樣,都帶著麵紗,青樓姐兒們也識趣地離她們遠一些。


  不過剛開始發話的那個姐兒到底是眼尖耳利,竟然察覺到了陳妙音的偷笑,有心捉弄一番,便稍稍靠近了問道。


  “這位小姐姐是在等自家漢子,還是等別人家的漢子?”


  陳氏見得這些姐兒們花枝招展的浪蕩樣子,心裏早已鄙夷萬分,輕輕拉住陳妙音。


  可陳妙音卻不明就裏,在她眼中,蘇牧為朝廷出力,又常常與柴進軍中高官來往,之前更是聞名遐邇的杭州第一大才子,她來迎接這位義兄,簡直就是與有榮焉,又何必遮遮掩掩?

  於是她稍稍昂起頭來,朝那些姐兒們答道:“奴奴卻是來接我家哥哥的!”


  那姐兒故意訝異了一聲,而後又風情萬種地掩嘴嗤笑道:“不知是親哥哥還是幹哥哥?”


  其餘姐兒都聽出了這句話的另一重意思,頓時笑得花枝亂顫,陳妙音卻還是嫩了些,脫口答道:“幹哥哥…”


  諸多姐兒們見這小姑娘果然中招,更是癡笑不已,陳氏卻是怒目而視,大戶貴婦的威嚴一擺出來,果是震住了那群浪姐兒。


  卻又聽得有人小聲笑道:“連哥哥都幹啊…小妹子可真有你的…”


  這些姐兒們再次哄笑起來,陳妙音總算是明白這些人的意思,臉色滾燙羞紅,氣得咬牙切齒,若非打小家風嚴謹,家教純良,早就擼袖子上去撕了這些姐兒們的臭嘴了!

  姐兒們也知曉自己太過分,為首那一位便好意問道:“妹子的義兄想來是剿滅叛賊的大英雄,不知姓甚名誰,說出來也好讓咱們這些俗氣女兒家好生景仰一番啊…”


  陳妙音正愁沒法子對付這些騷蹄子,見機會來了,頓時挺起胸脯來,一臉驕傲地答道。


  “我家哥哥叫蘇牧蘇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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