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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北上的任務

  沙盤木屋裏頭的“接風宴”一直持續到子時,諸人才萬分不舍地散了,各自回去歇息。


  蘇牧也不打算回曹國公那廂,便在嶽飛的營區裏頭安頓下來,小房還算暖和,蘇牧將內室的小床讓給了扈三娘和雅綰兒,自個兒在外間挑燈看書。


  寒意料峭,蘇牧貼著小火爐,看了一會兒書,直到內室傳來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知曉二女已經睡下,才披了衣服,走出了房間。


  他沿著營區的小徑走了會兒,中途碰到幾波巡邏的守衛,許是臉上金印太容易辨認,又有嶽飛打下了招呼,那些個守衛非但沒有截留他,反而恭敬地朝他點頭行禮。


  蘇牧走在一片寂靜,隻剩下火盆劈裏啪啦燃燒著的營區之中,再想想雄州城裏頭通宵狂歡的白梃兵,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憋悶。


  嶽飛的指揮營就在營區的東北角,繞過馬廄,蘇牧很快就認了出來。


  因為周遭的營帳都是黑燈瞎火,也就隻有這座帳篷,點著孤燈,映照著一個挑燈夜讀的身影。


  營帳外頭守著一個大兵,這兵士並不想其他守衛那邊,如標槍佇立,全神戒備,反而借著營房外的大火盆,在烤著一隻白日裏藏起來的雪雞。


  見得蘇牧孤零零走過來,那守衛頓時將雪雞放下,抓過了旁邊的兵刃,大抵是擔心打擾到嶽飛夜讀,這守衛也沒有吭聲,隻是一雙眸子便如同冬夜裏餓極了的野狼,折射著讓人心寒的光芒!


  他的身上並沒有大焱軍士的製式袍甲,外頭罩了一條白羊毛的皮袍子,不過一看便知是個邋遢的粗漢子,那袍子上滿是油汙,已經變成了土黃色的了。


  這守衛的兵刃也讓人有些詫異,因為他手裏並非製式直刀,而是一杆讓人望而生畏的狼牙棒!

  這杆狼牙棒已經很陳舊,顯然經曆了不少血戰,那參差的尖刺也越發的猙獰,即便擦拭得比他的皮袍子要幹淨,但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仍舊讓人感受到滿是血腥的寒厲。


  你守衛扛著狼牙棒,就這麽走了過來,朝蘇牧沉聲道:“前頭是嶽指揮的營房,閑雜人等不得攪擾,趕緊給你家爺爺滾開!”


  蘇牧聞言,也是感到有趣,這人腦子也是耿直到簡單的地步,雖說嶽飛的營區偏安一隅,倚靠河渠,遠離鬧市,可畢竟在雄州城裏頭。


  這城裏頭駐紮著劉延慶的白梃軍,童貫等一眾將帥或許還會在城中逗留暫住,這些個大佬們哪一個不比嶽飛這個小將要高級?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不用說嶽飛幾個才剛剛成為擁有管理權的低級軍官了。


  這守衛如此張狂,絲毫不把來人放在眼中,難道就不怕給嶽飛得罪了那些軍中貴人?

  不過轉念一想,雖然腦子不會拐彎,但這樣的人不正是擔任守衛親兵的最好人選麽?


  若換了別個兒,說不得眼下就要破口大罵,將這守衛狗血噴頭地臭罵一頓,但蘇牧對嶽飛有著別樣的期許和感情,他很清楚嶽飛今後會成為萬世敬仰膜拜的武聖人物,而嶽飛的麾下也會聚集一大群赫赫有名的猛將名將和大將。


  誰敢保證,這個手持狼牙棒的守衛,就不會成為今後嶽飛麾下的絕世戰將?


  想起這些,蘇牧的腦海之中下意識就將嶽飛身邊的那些成名人物都過了一遍,竟然還真找到了一個與這守衛頗為相似的人物!


  於是蘇牧便朝那守衛試探道:“你就是徐慶吧?”


  那守衛果是變了臉色,脫口而出道:“你咋知道俺的大名?”


  蘇牧也是哭笑不得,第一次聽人這麽不謙虛的將大名二字用在自稱上。


  不過他也確定了這守衛,應該就是今後嶽家軍裏頭的徐慶,想起關於徐慶秉性脾氣的史料記載和野史軼聞,心裏頭也就釋然了。


  “徐小哥,我常聽鵬舉兄弟提起你,自然是知曉你是個頂不錯的好漢子的。”


  徐慶聽得蘇牧如此這般說,心裏頭頓時樂了,咧嘴就要笑。


  他徐慶最佩服嶽飛,早在一年多前,他與王貴、嶽飛三人結拜成了兄弟,論了年齒,王貴為大哥,嶽飛為二哥,他就落了個老三的位置。


  眼下王貴已經成為了嶽飛營團裏頭的都管,掌管著整個營團的後勤和各種事務,便如同嶽飛的管家一般。


  而徐慶對這些一竅不通,對軍規軍律也沒什麽概念,甚至對朝廷都沒有半分敬畏之心,他是個直來直往的莽夫,他隻服嶽飛。


  所以他並不摻和營團裏頭的事情,該打仗了他就衝在最前頭,不打仗就鞍前馬後給二哥嶽飛當親衛。


  雖然嶽飛跟他提了好幾回,說什麽大家兄弟,這樣做太不像自家人雲雲,可他徐慶就是不放心,也習慣了給嶽飛把門,他的性子又執拗,嶽飛再能說,也拉不回他這頭倔牛,最終也隻能聽之任之了。


  能夠得到嶽二哥的肯定,能夠讓嶽二哥在別人麵前常提起自己,徐慶心裏頭比吃那隻雪雞還要舒服。


  可他很快就醒悟過來:“不對啊!徐慶是俺的大名,是俺家爺爺準備給俺讀書時候用的名字,可俺後來沒讀書,也就不用這大名了,連大哥二哥都隻知道俺叫徐旱雷,這臭窮酸怎就知曉俺的大名了!”


  徐慶雖不是大智若愚,但腦子直跟腦子笨可是兩碼事,他腦子是直,但並不笨,立馬就看穿了這個破綻。


  “呔!入娘的狗賊!怎地用些魑魅奸計來賺你家徐爺爺,看棒!”


  在他看來,既然連大哥二哥都不曾知曉自己的大名,這書生袍的年輕人竟然會知道,唯一的解釋也就隻有一個,那就是不安好心不懷好意!

  蘇牧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前一刻還見這莽漢子傻乎乎地咧嘴笑,眨眼功夫就嗷嗷叫著要殺上來,這尼瑪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啊!


  因為在軍營裏頭,而且還是嶽飛的軍營裏頭,蘇牧也就沒有將混元玄天劍和草鬼唐刀帶在身上,對麵那莽漢揮舞著幾十斤的狼牙棒就這麽殺過來,蘇牧也是叫苦不迭。


  徐慶也是信心滿滿,他本在定州地界的一處山頭當剪徑的山賊,童貫大軍北上途中,諸多盜賊也是聞風喪膽,紛紛暫避風頭。


  可徐慶藝高人膽大,天生又是直腸子,便帶著幾個小弟兄,偷偷下山來,想要看看這些朝廷的窩囊廢。


  然而沒想到的是,定州這一路方向並非中軍主力,隻是一隊遊弋的輕裝步卒。


  這些個步卒還沒上戰場就已經灰頭土臉了,徐慶便讓一名小嘍囉回去招呼弟兄們,將這群步卒給圍了起來。


  對官兵下手就等同於造反了,人這群步卒還是北伐的禁軍,所以說徐慶要麽是吃了豹子膽,要麽是吃了傻子丸。


  大當家本不想摻和,可想起徐慶那一身好武藝,再聽小嘍囉將那群步卒的衰樣死樣都說了一遍,仿佛出去吆喝幾聲就能拿下這些肥羊一般。


  大焱的軍士待遇很是不錯,身上即便沒有錢糧,那些個刀槍甲仗什麽的,可不正是山賊們最缺稀的東西麽!


  隻要拿下這夥散兵遊勇,神不知鬼不覺處理幹淨手尾,他們就能夠將這些裝備弄到手,往後山寨有利器在手,跟別的山頭爭鬥起來,還愁丟人現眼?

  也是見財眼看鬼迷心竅,大當家就這麽咋呼呼帶著諸多蝦兵蟹將,趕下山去。


  也是大白日的活見鬼,大當家帶著人趕到之時,那一股步卒已經走遠,徐慶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的耍潑渾樣,披頭散發,那口腰刀插在身後不遠的地麵上。


  而徐慶的身前三尺外,站著一個長相平庸,輪廓卻堅毅,雙眸奕奕的長身漢子,手裏頭倒挽這一杆白蠟亮銀槍。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自詡定州第一高手的徐慶,被人一槍給挑翻了。


  大當家見得這人一副軍頭模樣,又見徐慶一臉的遭罪,勃然大怒,帶著弟兄們就將那軍漢給圍了起來。


  那軍漢視若無睹,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徐慶,仿佛在等著他的回複。


  果不其然,過得片刻,徐慶騰地跳起來,拍拍屁股,將身上僅有的幾顆銅錢,還有半袋子發幹的粗大餅子,連同那口刀,整齊地放在了地上,而後朝大當家拜了拜。


  “當家的,俺徐旱雷要當兵吃糧去了!”


  “什麽!!!”要麽怎麽說是白日裏見了鬼,平日裏最是痛恨朝廷狗官,一家子都被朝廷逼死的徐旱雷,竟然要當兵吃斷頭糧去了!


  “徐雷子,你發什麽瘋症!這行走江湖,誰沒個敗處,打敗了就打敗了,大當家和諸位弟兄給你出頭,將著軍漢生撕了便了,怎地要去當兵了!”


  大當家也是明眼人,心思活絡,想著許是徐慶跟人關撲打賭,輸了就要從軍去了。


  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但出入也不大,總之徐慶是從了那軍頭了,他這個人縱有千般壞,也有一樣好,那就是牙齒當金,說話算是,七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徐慶也不想解釋太多,跟大當家叩了頭,突然又想了想,便將身上的衣褲全脫了下來,一件也沒留!


  “俺徐雷子是大當家救回來的,如今也沒甚麽大出息,沒辦法報答當家的,日後若俺出息了,再回來謝過當家的大恩大德!”


  就這樣,大冬天裏脫得赤條條的毛漢子徐慶,坦蕩蕩地成了那軍頭的親兵。


  那軍頭自然就是嶽飛了。


  到了後來,徐慶跟著嶽飛四處打草穀,有一回中了遼狗遊騎的埋伏,諸多弟兄死戰不得脫,徐慶二話不說,飛身將敵將撲落馬下,兩廂滾打在一處,雖然身上背了十幾道傷口,最終還是硬生生把那敵將給咬死了!


  如今他手裏頭這根狼牙棒,便是那敵將的兵刃,嶽飛也破例讓他把狼牙棒當成了自己的武器,不需要裝備大焱軍的製式直刀。


  要知道嶽飛治軍極其嚴厲,能夠得到如此殊榮的,目前為止也就他徐慶一人而已。


  也不知為何,徐慶隻要操起這狼牙棒,就頓感氣力無窮,又豈會將蘇牧放在眼裏!

  他也沒想過要在軍營裏殺人,隻以為蘇牧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說不定有什麽鬼點子要獻給嶽飛,妄圖混個錄事之類的小官兒,所以他也隻是做做樣子,想要嚇走蘇牧罷了。


  然而他猜得到開頭,卻是如何都猜不到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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