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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 一口氣有多長

  黑白子不惜犧牲一臂,以求逆轉之機,那宗主之刃的刀頭數十年來第一次脫手而出,蘊含著無匹之勢,聖教主也萬萬不敢大意。


  他的玄功雖然以臻化境,然對方也是武道大宗師,都是屈指可數的無敵之人,孰強孰弱,確實不好分辨,更不能自大高張,若真這般,怕是要落得個輕敵身死的下場。


  然而聖教主周遊天下,早已看破紅塵,於他而言,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山外青山樓外樓,強中自有強中手,麵對黑白子的攻殺,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做一件有十足把握之事,與明知道沒有把握也要去做,這等心態境界高下立判。


  他已經老了,就似周侗這般,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他們這些老頭子,終究還是要讓路於年輕人,更不可阻擋年輕人的前路。


  他與周侗今次前來,說是保護蘇牧,實則不然,他們其實是在給蘇牧鋪路,是在給蘇牧當踏腳石,將蘇牧推上更高更遠的路途,因為他們知道,蘇牧能夠引領這個時代,走向更加光明的未來!

  他們隻身北上,跋涉千裏,可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僅剩的這一點用處,用自己已經老朽的身軀與靈魂,為蘇牧當一回踏腳石麽!

  念及此處,他扭頭朝蘇牧投去一個笑容,沉聲道:“小子,看你的了!”


  這話音未落,聖教主已經踏步向前,主動迎向了那宗主刀頭,雙掌合十,似萬佛朝宗,就要夾住那刀頭!

  他並不知道自己能否阻下這刀頭,但從他踏足向前開始,蘇牧就已經安全了。


  但蘇牧千裏而來,難道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安全嗎?

  不!

  若是如此,他又何必來自尋死路,他要的永遠不是安全,隻有將黑白子和始可汗除去,才能安全!


  雙手緊握手中刀柄,蘇牧便在這大風大雨雷霆閃耀的黑夜之中,倒拖著宗主之刃,從聖教主的身後狂奔而來!


  他猛然一聲咆哮,九陽九陰內功盡數爆發,將體內的氣勁全數灌注於雙臂之中,揮出了足以力劈華山的一刀!


  刀刃本來就沉重,加上蘇牧如此全力施為,那宗主之刃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帶著蘇牧在狂風暴雨之中旋轉飛舞,如同一片毫無軌跡可循的飛葉!


  那旋轉的刀刃與蘇牧的身影相互交換,越過聖教主的頭頂,蘇牧的腳尖點在聖教主的肩頭,而後陡然變向,斬向了黑白子!

  黑白子已經碎了一臂,見得蘇牧全力一斬,已然不再去兼顧聖教主能否接下他的刀頭,因為身後的周侗同樣朝他的後腰轟來了一拳!

  “霹靂!”


  又是一道驚雷砸落,光耀大地,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風雨仍舊大作,但整個世界卻突然安靜下來了一般。


  巨大的宗主之刃就架在了黑白子的脖頸上,因為他的右手扭曲,竟然抓住了刀背!

  而他的身後,周侗的拳頭就輕輕貼在了他的後腰之上。


  越過蘇牧的肩頭,他能夠看到,那刀頭已經斬入聖教主的左肩,他的大半個身子全是鮮血,雙手卻仍舊夾住刀刃。


  “呼……”


  黑白子終於吐出了最後的濁氣,卻並沒有吸氣,那大雨衝刷之下,他的臉色並無蒼白,反而帶著回光返照的紅潤。


  他的雙眸看著眼前的蘇牧,看著蘇牧那堅毅的雙眸,看著蘇牧臉上的金印,看著這個長發被風雨打亂的孩子。


  他想說些什麽,但體內氣機已絕,再沒有能說出口,他隻是鬆開捏住刀背的手,輕輕覆在了蘇牧的臉上,就好像家中的長者在撫慰後輩,那眸光仿佛在說,孩子,辛苦了。


  周侗的拳頭猛然一震,黑白子的脊背喀嚓嚓作響,整條脊柱從龍尾開始,一直碎到了頸喉,黑白子一頭撞在宗主之刃上,身首異處!

  蘇牧仍舊平舉這宗主之刃,他的左手需要托舉著刀刃,才不至於讓刀刃抖動半分。


  黑白子的無頭屍體沒有倒下,因為周侗的拳頭還貼著他的身體。


  蘇牧稍稍轉頭,脖頸上頓時出現一條血痕,因為黑白子的食指上,帶著一枚血色的龍爪指套,若他將指套往下移三分,蘇牧的脖頸就會被切斷。


  但他卻用最後的機會,撫摸了蘇牧的臉。


  他是隱宗的實際掌權人,他將始可汗扶植起來,他將整個北方大地鬧騰得屍橫遍野 血流成河,即便在死之前的那一刻,他仍舊主導著基輔羅斯人的下一步計劃。


  可無論如何,他都是演真宗的人,即便他做了很多不為世人接受的事情,但他是演真宗的人,而演真宗的宗旨,從來都是為了維護漢民族的延續。


  或許他讓先祖失望了,或許他的行事方式真的錯了,但隱宗已經誤入歧途很多代,直到他這一代,也隻不過是繼承先輩們的遺誌,即便這種遺誌早已漸漸與演真宗的宗旨背道而馳。


  黑白子早已發現了這一點,但直到臨死那一刻,他才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已經無法撥亂反正,無法去彌補這一切,他能做的,隻是與聖教主和周侗一樣,給蘇牧當一回踏腳石,希望蘇牧能將他犯下的一切罪過,彌補回來。


  即便已經無法彌補,他也希望停止這一切,聖教主和周侗用自己的肩頭,給蘇牧當了踏腳石,而他黑白子,隻能用自己的屍骨,為蘇牧鋪路。


  這是他為自己,為隱宗,為整個演真宗,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蘇牧輕輕放下宗主之刃,任由黑白子那平整的脖頸傷口,不斷噴湧鮮血,與雨水一起,撒在他的臉上。


  他取下黑白子的龍爪指套,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周侗撤拳,卻是扶著黑白子的屍體,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這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他隻用了一口氣,即便在最後一刻,他都沒有吸入第二口氣,他始終沒能夠換氣。


  或許他是隱宗的大長老,他扶持始可汗,但在他的心裏,自己確實是最純正最地道的漢人後裔。


  他的這一口氣,就如同曆朝曆代的漢人先烈一樣,就如同整個漢民族一樣,無論文武,都是一口氣的事。


  聖教主沒有從後麵走過來,他隻是慢慢盤膝坐了下去。


  箭樓那殘骸之上,招引天雷的那杆旗槍,終於掉落下來,插在地麵上,旗幟淩亂地貼在旗杆上,也沒辦法看清楚旗麵的標識。


  聖教主將刀頭拔出來,鮮血頓時噴湧而出,周侗連忙過來,在他背後點穴推拿,暫時止住了傷口的血。


  他將染滿了鮮血的刀頭交給蘇牧,又看了看蘇牧食指上的龍爪指套,終究還是滿意了。


  雖然始可汗還沒有死,雖然隱宗的長老們還保護著始可汗,雖然隱宗的勢力仍舊遍布各地的黑暗世界。


  但黑白子死了,隱宗的信物,刀頭以及龍爪指套,都在蘇牧的手上,是否意味著,從今以後,再無顯宗隱宗,演真宗將掌握在蘇牧一個人的手中?

  從表麵上來看,事情應該是這樣一個發展的趨勢。


  但能夠憑借信物,就能夠讓隱宗的人承認蘇牧的宗主之位,無論是蘇牧還是聖教主乃至周侗,都無法保持樂觀。


  這個世界已經無信,信物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不過他們很清楚,以蘇牧的性子和本事,想要統一演真宗,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演真宗的未來隻能算是遠慮,而大營裏頭那一萬基輔羅斯人以及有大量隱宗長老保護的始可汗,才是近憂。


  聖教主重傷,周侗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他也需要留下來照看聖教主,否則聖教主一死,今後大光明教怕是要群龍無首了。


  蘇牧雖然受到極大衝擊,但由於聖教主和周侗的刻意保護,他的實力保存最是完整。


  事實上這也是他們事先就預演過的,幸好結果並沒有太大的意外。


  聖教主和周侗看著蘇牧,後者朝兩位老人抱了抱拳,提起宗主之刃,拇指卻是下意識摩挲了一下那龍爪指套的紋理。


  他看了看黑白子的屍身,而後朝周侗道:“宗師,就拜托你了。”


  周侗知道,蘇牧是要他照看好聖教主和黑白子。


  他朝蘇牧點了點頭,而後便見得蘇牧拖著宗主之刃,趁著夜色,衝入了敵人的大營之中。


  他們給蘇牧當踏腳石,本是讓蘇牧能夠手刃黑白子和始可汗,如今黑白子自己放棄,甘願用屍骸推蘇牧一把,保存了實力的蘇牧,便要獨自完成接下來的任務了。


  他們的騎軍就在身後不遠,狂風暴雨之中,如借道的陰兵一邊衝殺而過,這些毫無防備的基輔羅斯人,萬萬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但他們需要防備始可汗再次逃脫,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所在!

  黑白子倒下了,周侗和聖教主再無戰力,剩下的始可汗以及那些長老,隻能交給蘇牧。


  這也是他的宿命。


  想要繼承黑白子的一切,他已經擁有了名義上的認可,他還需要用實力,讓這些長老們低頭!

  這黑燈瞎火風雨急驟的夜間,大焱的騎軍自然是無法看清楚敵人的麵貌,也分不清大營之中的蘇牧。


  蘇牧想要趁著騎軍撞入大營之前,殺掉始可汗,降服那些長老們,並非易事,如果他無法及時做到,騎軍呼嘯而過,便是連他也要被踐踏成爛泥!


  蘇牧沒有太多的猶豫,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他進入這個時空開始,便獨力求存,雖然過程當中得到過很多很多的幫助,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最關鍵的時候,還是需要他自己去麵對,他早已習慣了。


  大營之中漆黑一片,安安靜靜,隻有那座移動城堡,放射著火光,這座移動城堡是整個基輔羅斯大軍的核心,也是大焱騎軍的目標,更是蘇牧的目的地。


  他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即便宗主之刃很沉重,他的腳步卻越發輕快,因為他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最後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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