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探丸郎』
劉徹見公孫賀突然翻臉要抓捕自己的恩人劉不周和阿玉奇,不僅不解,而且很憤怒,他非常不悅的對公孫賀說道:“公孫將軍,你這是何意?他們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有何理由抓捕他們?”
南宮趕忙在旁邊也幫腔說道:“對呀,憑什麽抓好人?”
公孫賀並不慌張,他不緊不慢的回道:“太子殿下息怒,不知殿下可否還記得探丸郎嗎?”
劉徹聽公孫賀提起“探丸郎”,不由得心中一驚,這個讓整個大漢朝廷、滿朝文武談虎色變、聞風喪膽的恐怖名字他怎會不知。
南宮不明就裏,不解的問道:“探丸郎是什麽人呀?”
公孫賀心有餘悸的回道:“回公主,探丸郎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行事非常神秘的殺手組織,他們第一次出現是在十幾年前爆發七國之亂之時,起初他們暗殺了叛亂七國中的膠西王劉昂,加速了七國同盟的瓦解,朝廷後來還頒詔嘉獎他們平叛有功。”
“這不是好事嗎?”南宮反問道。
公孫賀搖了搖頭回道:“公主聽末將說完,但是此後這個組織竟然連續製造了多起暗殺與七國無關的朝廷重臣、地方大員和富商貴胄的大案,震動了朝野,再後來卻莫名其妙的銷聲匿跡了,最近兩年這探丸郎又再次出現,連續做了數起驚天大案,據我們所知,短短兩年的時間他們的勢力就遍布了全國。”
南宮狐疑的問道:“聽公孫將軍這麽說,這探丸郎也不過就是占山為王的草寇罷了。”
公孫賀心事重重的說道:“他們可比那些草寇可怕太多了,探丸郎的殺手隱藏的極深,而且這個組織的暗殺手法高超而且隱秘,根本無跡可尋,坊間甚至盛讚他們已經將暗殺變成了一種藝術。”
南宮不以為然的道:“那全國發下緝拿令,將探丸郎悉數抓獲了不就好了嗎?”
公孫賀無奈的回道:“大廷尉府早在全國範圍內嚴令緝拿探丸郎,怎奈這探丸郎組織非常嚴密,很難發現他們的行蹤,所以至今都是一無所獲。”
“探,丸,郎?”南宮就像沒聽見公孫賀的回答似的,自顧自的低著頭自言自語的重複著這個名字,然後抬頭問公孫賀:“公孫將軍,他們怎麽會起了個如此古怪的名字?”
公孫賀回道:“據末將所知,探丸郎的成員在殺人之前會以抓三色泥丸來分配任務,抓到紅丸的負責踩點,抓到白丸的負責望風,抓到黑丸的負責殺人,而且他們每次暗殺得手後都會故意留下黑白紅三色泥丸做為標誌,用以挑釁官府,所以被稱為探丸郎。”
“哇!這麽酷啊,”南宮聽後竟然興奮的拍了下腿大聲讚道,這南宮確實神經比較大條,在這樣的場合,聽公孫賀介紹完探丸郎的情況,竟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
劉徹瞪了南宮一眼,嚇得南宮趕緊把頭縮了回去,不敢再出聲了。
然後劉徹對公孫賀道:“公孫將軍,探丸郎之名我知道,隻是……”他轉頭看了看劉不周,然後說道:“我和南宮這一路上得其數次相救,怎麽能說他們就是探丸郎呢?”
公孫賀從容的回道:“微臣並未說他們就一定是探丸郎,但殿下你看此二人不僅來路不明,而且又身手了得,很值得懷疑呀。”
劉徹剛想反駁,就見公孫賀緊跟著又躬身說道:“殿下這次未與臣下商議就微服私訪,且多次身陷危機,微臣都不知回去該如何向皇後娘娘解釋了,臣下擔著保護太子和公主安危的重大幹係,處處事事不得不防,所以還是調查清楚了也好和皇後娘娘有個交代,還請太子殿下體諒臣下的苦衷。”
劉徹知道公孫賀這番話是沒有直截了當的指責他,卻拐著彎的告訴劉徹你擅自行動,不僅差點喪命,還惹出了這麽多事端,造成了如此不好的影響,所以劉徹也是無言以對,本來就理虧在先,人家公孫賀保護太子安危職責所在,本就沒錯,而且他還搬出母後來,自己更是沒話可說了。
公孫賀見劉徹低頭不語,也不再過多解釋,馬上吩咐手下將劉不周和阿玉奇綁了。
沒想到劉不周並沒有大聲喊冤,反而並不解釋任憑漢軍將他們倆五花大綁,裝進了一輛囚車裏。
劉徹看著劉不周被綁走,極為不好意思,他趕上一步對公孫賀道:“公孫將軍,這樣吧,既然你也沒有十足證據證明他們與探丸郎有關聯,而隻是調查,那麽還請公孫將軍能夠善待二人,不要如罪犯一般來對待才好。”
公孫賀點頭道:“那是自然,既然太子殿下親自托付,臣下怎敢不好生對待。”
正在此時,遠處一匹戰馬絕塵而至,馬上坐著一個宮衛武士裝束的人,都沒等馬完全停住,他就迫不及待的從馬上翻滾了下來。
這宮衛武士顧不得滿身的征塵,來到劉徹和公孫賀的麵前,單腿跪地,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屬下參見太子,公孫將軍,屬下……屬下……”
“慢慢說,怎麽了?”公孫賀冷峻的問道。
“陛下病重,皇後娘娘口諭急命太子殿下馬上結束北巡,速速返京,”宮衛武士深吸了一口氣後回道。
宮衛武士所說的不錯,自從劉徹代天北巡離開長安之後,景帝的身體就一直不是很好,已經臥床一月有餘了,太醫伍邵幾乎每時每刻都侍候在景帝的身邊為其調養身體。
王皇後擔心萬一景帝突然因病駕崩,而太子劉徹又在外北巡未歸,恐會會有人圖謀不軌,對劉徹繼承大統非常不利,所以才急召劉徹回京。
劉徹擔心父皇的病情,與公孫賀商議後馬上終止了後麵的行程,帶著太子儀仗和被押起來的劉不周和阿玉奇疾速南返。
然而,劉徹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返京的太子儀仗距離都城長安還有不到一天行程的時候,長安城裏發生了一件轟動天下的驚天大事。
漢帝國都城長安,未央宮內。
這一天,因病多日取消朝議的景帝勉強的在宮侍和宦官的攙扶之下在未央宮升坐早朝。
太史令趙努出班奏陳:“啟稟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有本奏來,”景帝虛弱的道。
太史令趙努奏陳道:“陛下,如今太子殿下臨朝聽政已近兩年,政務上精進很快,但太子畢竟年齡尚幼,聽政有餘,監國不足,尚不能為陛下分憂,又因近日陛下龍體欠安,臣請陛下加封淮南王劉霖蕭為輔政皇太弟,協助太子殿下監國理政,以保我大漢天下無憂,等太子殿下成年後再還政給太子!”
趙努的這番話一出口立刻引發了朝堂上的軒然大波,群臣一片竊竊私語。
景帝斜倚在龍椅上心裏一緊,他何嚐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那必定是母後竇太後在背地裏慫恿的。
弟弟梁王劉武活著的時候,竇太後就多次提出讓景帝冊封劉武為皇太弟,但都沒得逞,那時候景帝隻是覺得母後是太愛自己的小兒子了,可後來劉武死了,景帝認為母後的這個心思也就隨之斷了,沒想到竇太後後來又認了個淮南王劉霖蕭為養子,還讓他和景帝兄弟相稱。
今天趙努趁著自己有病在身、太子又在北巡之際,在朝堂上提請封劉霖蕭為輔政皇太弟,這簡直就是天下的大笑話,一國之中怎麽會同時有皇太子和皇太弟並存的道理呢?
如此看來母後的心思可深遠著呢,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保障她竇氏一門在朝廷上的壟斷地位才是母後一直以來的真正意圖吧。
景帝正想著,群臣中蓋侯王信已然出班,他極為不滿的叩首道:“陛下,臣以為這趙努所言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如今陛下雖龍體欠安,但正值英年,不日必可康複,而太子殿下年紀雖輕,但聰慧過人,有興邦興國的抱負,如何還需要個輔政皇太弟來做什麽?有甚大用?”
趙努剛要反駁,就聽見群臣中有人一聲厲喊:“蓋侯此言差矣!”
眾人尋著聲音一看,見侍禦史枚乘出班跪倒在品階台下,向上奏道:“啟稟陛下,太子聰慧我等眾臣有口皆碑,但太子畢竟毫無理政的經驗呀,而淮南王長期治理淮南封國,經驗、閱曆具備,他又是當今太後的養子,於親,他算是太子殿下的親叔叔,於理,他理政經驗豐富更是輔朝監國的好手,怎能如蓋侯所言無甚大用呢?”
枚乘剛一說完,長史衡鹹出班跪倒奏道:“陛下,趙大人和枚大人所奏句句有理,實為穩定朝政之良策,臣複議!”
此番奏請加封劉霖蕭為輔政皇太弟的陣容真可謂強大,竇太後身邊最得力的三大言官都上陣了,這是誌在必得的架勢,劉徹這個太子的位子也真是坐得不安穩。
而蓋侯王信是劉徹的親舅舅,王皇後的親弟弟,自然是要向著太子說話。
這兩派在朝堂上的鬥爭已是由來已久了。
“自古以來從未聽說哪一朝有了太子,還同時有皇太弟的道理,”蓋侯王信怒不可遏,他指著趙努等三位大人對景帝說道:“陛下,這三人胡言亂語,禍亂朝綱,臣奏請將此三人革職拿問!”
長史衡鹹一聽也不高興了,他不鹹不淡、陰陽怪氣的說道:“革職拿問?我等都是讀書之人,以才學蒙陛下賞識,為國效力,不像有的人啊,大字不識一筐,隻不過是靠著裙帶關係上位罷了,宵小之輩而已!”衡鹹這話明顯是在譏諷王信是靠了姐姐王皇後的關係上位的。
王信哪吃得了衡鹹這樣的擠兌,怒道:“你說誰宵小之輩?”
兩撥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吵了起來,越說火藥味越濃,到最後全都說急眼了,都開始相互用語言進行人身攻擊了。
然而,做為竇氏家族在朝廷中的領袖人物,竇太後的親侄子大將軍竇嬰卻一反常態,頷首列在群臣之中,就像沒聽到那幾個人相互辱罵似的,微閉著雙眼頗顯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言不發。
“你……你們,”景帝坐在那是越聽越火大,他氣的在龍椅上一個勁的咳嗽,雙眉鎖成了一個結,臉色鐵青,他哆嗦著手指著品階下正在相互語言攻擊的眾臣,從胸中頂出一口氣喊道:“朕……朕真還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