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孤墳』
建章酒舍的門外。
南宮長噓了一口氣道:“幸虧葉大哥料事如神,判斷那劉陵兒心機頗重擔心她們提早回來,否則非被堵在雅間裏不可,”隨後她不無得意的對劉不周說道:“我這招移花接木高明吧?!”
劉不周不無讚許的誇道:“公主,你這招妙極,不僅迷惑了她們,更為百裏卿從暗道將樛姑娘轉移走爭取了時間,給你記大功一件!”
“就是嘛,你看看我,”南宮說著頗為嫌棄的用手掏了掏自己仍然蓬亂的頭發,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嘟著嘴道:“堂堂公主,把自己喬裝的像個怨婦一樣,我這可是為了你的救人大業自毀了形象,記大功算是實至名歸啦!”
劉不周看著南宮現在這副好似女乞丐似的造型也笑了。
此時南宮突然想起件事來,她認真的問道:“既然樛姑娘已經被救,那還不趕緊讓她有多遠跑多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劉不周搖搖頭回道:“那劉陵兒發現樛雨詩被救,必然派人四處圍堵,這時候放她走一定會被抓住,而我們則反其道而行之,他們絕想不到我讓百裏卿就將樛姑娘安頓在建章酒舍裏,等風聲過後再行安排。”
南宮點了點頭,忽然滿臉懊悔的道:“哎呀,咱們光想著救人了,明天就是限期的第三天了,那咱們下一步該做什麽啊?”
“繼續查案啊,”劉不周抖了下韁繩,將馬頭撥轉回來。
南宮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她狐疑的問道:“不是線索都被毀了嗎?還怎麽查呀?”
劉不周毫不在意的回了句:“那就聽天由命吧,”然後就催動胯下馬,帶著南宮向著城北的方向而去……
未央宮是一個由數十座殿宇樓台組成的聲勢浩大的宮殿群,和這裏那些氣派巍峨的一座座宮殿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距離主宮殿比較遠的東南角有一個幽深荒涼的去處。
這裏雖同屬未央宮範圍,卻少有人來,顯得極度的蕭條和破敗,幾排孤零零的低矮房子構成的這個去處的全部建築。
房子前人煙非常稀少,簡直到了門可羅雀的地步,地麵上多年積累下來的樹葉和雜物已經鋪的厚厚的,根本沒人會去清理和打掃,奇形怪狀的樹杈上不時停著幾隻烏鴉發著淒慘的“嘎嘎”叫聲,這個蕭瑟凋敝的去處就是讓每個後宮嬪妃望而生畏的永巷別院。
永巷別院,皇宮中用來監禁被廢或者受了重罰的後宮嬪妃的地方。
一旦哪個嬪妃失去了皇帝的寵幸,通常會有兩種結果,若是僅僅失寵卻沒有犯罪的,就會被直接打入冷宮,也就是搬到遠離皇帝居所的偏遠宮殿去住,雖然還能享受到數量有限的宮女的服侍,名義上還是過著主子的生活,但卻從此永無再見龍顏的機會,寂寥度日,鬱鬱一生。
若是那些犯了罪的,或者觸怒了龍顏,則就會被廢為庶人,並被圈禁在這個永巷別院中,說白了就是監禁,從此沒有了自由、沒有了奴婢服侍、幹重活吃粗食,最後孤獨終老而死。
從永巷別院再向東南方向走一會,景象就會變得更加的荒蕪,那裏有一片稀稀拉拉的小樹林,樹林裏不規則的散落著一些被土堆起的小墳包,墳包的外觀簡陋無比,而裏麵埋葬的都是那些最後死在永巷別院中的被廢嬪妃們。
和傳說中那些規模宏大、珍寶堆砌如山的皇陵比起來,這些在後宮鬥爭中或失敗,或失寵的女人們的最後歸宿顯得太過寒酸和淒慘了。
此時,一個蒼老的背影,佝僂著腰背正坐在其中一個墳包的前麵,他顫抖著一雙皮膚已經鬆懈發皺的老手,吃力的緩緩的一根一根拔去墳塋上長出的荒草。
這是一位年約六旬的老者,滿臉皺紋堆累,頭發和眉毛都已發白,一身宮裏宦官的裝束,這個老者正是當年因劉不周和劉徹衝撞了竇太後而替他倆受罰掌嘴的呂老宦。
“主妃啊,老奴……老奴來看您了,”呂老宦語氣略顯顫抖的對著墳塋念叨著。
隨後他又拔去了幾棵荒草,然後接著說道:“瞧瞧,這十幾年過去了,您墳上的草啊長了又拔、拔了又長,老奴知道您活著的時候最是不喜歡雜亂了,這荒草叢生的,可入不了您的眼,所以啊,老奴每年都來幫您整理整理。”
兩行渾濁的眼淚順著呂老宦的臉頰滑落下來,他哆哆嗦嗦的用袖子展去臉上的淚水,隨後從袖筒裏拿出一塊皺巴巴的布來,用另一隻手吃力的扶住豎在墳頭上用一塊破木板製成的墓碑,他用那塊布仔細的在墓碑上輕輕的擦去上麵的浮土。
此時泥濘斑駁的墓碑上才逐漸露出刻著的五個大字:栗夫人之墓。
可能是時間久遠的原因,這五個大字已被風雨吹蝕的有些模糊不清了。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在呂老宦的身後響起:“呂老宦,你好大的膽子!”
這句話可把呂老宦嚇的不輕,他趕忙轉回頭去看,竟然看到麵容憔悴的景帝劉啟獨自一個人手杵著拐杖,顫顫巍巍的站在他的身後。
呂老宦慌不迭的扔了那塊布,跪伏在景帝的腳下,一個勁的磕頭道:“老奴……老奴不知陛下駕到,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景帝端詳了呂老宦半晌,然後乏力的微微揚起一隻手衝呂老宦擺了擺說道:“起來吧,起來吧,朕不怪罪你。”
呂老宦這才心情忐忑的緩緩站了起來,然後畢恭畢敬的垂首站在景帝的身邊。
此時,景帝眯起了眼睛,仔仔細細的看著栗夫人墓碑上的那五個大字,眼神裏流露出哀傷的神情,他指著墓碑問呂老宦:“這就是你當年為栗姬建的墳塋嗎?”
呂老宦膽怯的回道:“回陛下,是的,當年栗夫人在被圈禁期間聽說了她的兒子廢太子劉榮因謀反之罪下獄,並自裁於獄中後,她受不了這個巨大的打擊,嘔血而死,是老奴為栗夫人下的葬,此事老奴事先並未奏報陛下,罪該萬死,請陛下治老奴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