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隱忍』
聽到曹壽突然翻出舊賬直接質問起當年的兩案來,竇太皇太後和王太後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相互對望了一眼,旋即就快速移開了,二人的臉色瞬間都變了顏色。
當年兩案發生之後朝野上下一片嘩然,坊間訛傳的版本眾多,大有愈傳愈邪的勢頭,正是竇太皇太後和王太後二人聯合下的懿旨嚴禁再談論兩案,違者殺無赦,可沒有想到這兩起早已塵封多年,都快被天下人淡忘了的驚天大案今天又再被提起。
半晌,王太後說了話:“曹壽,哀家記得那兩案好像與你並無半點關聯吧?”
曹壽慘笑一聲,神情惆悵的道:“你們可還記得前太子劉榮的老師是誰嗎?”
“這……”王太後和竇太皇太後一下被問住了,都沒想起來。
“那我來告訴你們吧,是我的父親,前任平陽侯,太子少傅曹琦!”曹壽無比崇敬的說出了這個名字。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年廢太子劉榮的老師正是曹壽的父親曹琦。
曹琦是開國元勳之後,世襲的侯爵,而最令人敬佩的是,此人不僅學識淵博、滿腹經綸、才高八鬥,經史子集無一不精,還武功精湛,最擅長輕功,是一位文武全才,且頗有聲望的大家,所以當年景帝在立了劉榮為太子之後就加封曹琦為太子少傅,做了劉榮的老師。
此刻曹壽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平時唯唯諾諾的無能樣子,眼神流轉似乎憶起了多年前那段美好的時光來:“我少年時做為太子伴讀與前太子劉榮一起長大,一同受教於先父曹琦,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曾立誌將來共興大漢,攜手做出一番經天緯地的大事業來!”
對麵的劉不周雖然一聽到劉榮這個名字就莫名的眩暈,但他仍強撐著非常仔細的聽著曹壽的講述,景帝駕崩之前曾親手給他下了一道密詔,要劉不周重查這兩案,這段時間以來,劉不周始終都在暗中調查,但讓人失望的是滿朝堂和後宮的人竟然無一人敢提及此事,搞得劉不周毫無頭緒,一無所獲。
正在一籌莫展之時,今日聽到曹壽重提兩案,還講起了當年的往事,劉不周如獲至寶,做為當年的親曆者,曹壽的講述是重要的見證,說不定從中能夠了解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呢。
劉不周正想著,那邊的曹壽情緒上又一次陡然翻轉,剛才還一臉憧憬的他忽然神情黯淡了下來,語氣沉重的講述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原來,當年的曹壽並不似如今這般整日曲意逢迎,而是一個胸懷大誌,有著遠大抱負的年輕人,他與劉榮誌趣相投,更是在其父曹琦的教導之下以曠世興邦相約定。
但誰也想不到,一場朝廷和後宮的政治風暴竟然瞬間將太子劉榮和其母妃栗姬夫人吞噬了。
官方對外宣布的事件過程是栗姬夫人被查出使用巫蠱邪術中最為惡毒的厭勝之術加害當時還隻是王夫人的王太後,被景帝一怒之下貶為庶人,圈禁永巷別院。
而太子劉榮為了給母妃求情硬闖皇城激怒了景帝,父子反目,劉榮便生出了謀反之心,夥同時任衛尉將軍的郅都準備殺進皇城逼迫景帝退位,救出母妃栗姬夫人,結果此事敗露,劉榮被抓進詔獄。
而後劉榮在獄中畏罪自殺,其全家被削去宗籍發配北境苦寒之地為奴,栗姬夫人在永巷別院得知此事後經受不住打擊也病逝了,這就是震驚了景帝朝的栗夫人巫蠱案和廢太子謀反案。
當時宮中有傳言說廢太子一家準備在發配的路上造反殺回都城長安,所以公孫賀才奉懿旨在半路上將廢太子一家斬盡殺絕,這才有了小劉不周被甩下斷崖頭部受重創失去記憶,又被母豹養大,以及這後來所發生的一連串故事。
但這兩案其實遠沒有就此結束,許多當年與太子劉榮和栗夫人交好的朝廷重臣、地方官吏全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牽連,殺的殺、押的押、流放的流放、遭貶的遭貶,被牽扯之人足有上千。
而這裏麵就有曹壽的父親曹琦,他做為太子劉榮的老師怎能撇清幹係、獨善其身,第一個就被牽連了進來,原本是要判發配流放的,但念其是開國元勳之後,又年老體衰,最終被免職削爵打發回了老家,曹琦因為此事終日以淚洗麵,沒過多久就鬱鬱而終了。
當時年紀尚輕的曹壽一下子遭到了多重打擊,落入人生的最低穀,但即便如此他仍堅信劉榮絕不會做出謀反之事,栗姬夫人更不會用巫蠱害人,這一切肯定是一場專門針對她們母子二人的政治構陷和陰謀。
曹壽痛恨景帝竟會如此的絕情,毫不念夫妻一場、父子之情,更不辨真假的冤枉了劉榮和栗夫人,還無端的連累了那麽多人,尤其是自己的父親曹琦。
從此他對景帝就懷恨在心,發誓要為父親曹琦、好友劉榮和栗夫人報仇。
想報仇就必須重回朝堂,為此曹壽收斂了鋒芒,當年那個心懷遠大抱負的曹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偽裝成趨炎附勢、阿諛諂媚的庸碌小人,見到任何人都是一副笑容可掬、與世無爭的樣子,堪稱人畜無害的典範。
一方麵因為曹家在勳貴後代當中的威信頗高,曹壽家被削爵之事已是引發了不小的波瀾,另一方麵曹壽多次跑去拜見竇太皇太後甜言蜜語的表忠心,竇太皇太後也是為了攏絡勳貴後人的心,最終讓曹壽承襲了平陽侯爵,還讓他擔任了掌管京師巡防營的光祿勳,位列九卿。
為了更好的控製曹壽,竇太皇太後又將女兒平陽公主嫁給了他,從此曹壽就成了竇氏一族中最忠實,也是最無能的一位,當然這是在別人看來的。
曹壽忍辱負重、隱藏真實的自己十餘年隻為等待一個伺機殺死景帝報仇的機會,不過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過長了,曹壽的心性也發生了變化,他開始變得極度渴望欲望的宣泄,甚至冒險尋求刺激,以此喚醒自己早已麻木的神經,告誡自己還是個人。
但令曹壽絕望的是,他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完成複仇計劃,眼看著景帝的身體一天天衰敗下去,說不定哪天就會龍馭歸天,而自己將再無機會親手幹掉景帝,那這十幾年的罪豈不是白受了。
直到有一天,曹壽得知景帝單獨召見劉不周,他認為不能再等了,這將可能是最後的時機,正好可以嫁禍給劉不周,因此就憑著皇親的身份堂而皇之的進了未央宮,然後戴上預先準備好的劉榮的人皮麵具使用祖傳的輕功之術隱藏在景帝寢殿的天花板上。
正好劉不周奉旨去了偏殿,寢殿內就隻剩下景帝一人,曹壽就利用這個機會假扮成廢太子劉榮的鬼魂從天花板上躍下向景帝索命,剛好景帝對那兩案心存疑竇,又愧疚劉榮和栗姬的死,結果被曹壽這麽一嚇,當即胸痹之症突發就被嚇死了。
說完這整個事件的全過程,曹壽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將十幾年的隱忍和苦痛一股腦的全都宣泄了出來。
劉不周非常仔細的聽曹壽講完,他不動聲色的問道:“那壓在先帝身下的探丸郎標記也是你故意放進去冒充是探丸郎所為的嗎?”
曹壽聞言哈哈大笑,隨即從懷中掏出一串紅白黑三色泥丸道:“怎麽能說是冒充呢,我本來就是探丸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