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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景年淡(一)

  五年前,她像隻倉皇無措的驚鳥,父親入獄,母親失蹤。一夜之間她從天堂墜入深淵,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路淮琛,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殘破如灰煙的家。


  父親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切,幫她安排了出國留學的行程,幫她提前訂好了機票,聯係好國外的學校和她住的地方,打點好一切。她慌慌亂亂的奔赴往父親給她安排好的“錦繡前程”,不料這才是一切痛苦的淵源。


  她甚至都沒同淮琛認真的做一場作別,就已匆匆的奔赴他鄉。


  但是,她與淮琛本就不是桐花萬裏路,連朝語不息的關係不是麽。


  她在相隔著他千萬裏的美國費城替父親向上帝懺悔,替自己向上帝贖罪。


  日子過得很快,白駒過隙間,她從洗碗工做到了領班的位子,原來的領班到了退休的年紀,領班退休後她便接替了她的崗位。


  她一直過得很平淡,淡到她覺得她這一輩子就會這樣平淡的過下去,無波無瀾活得像一潭死水。


  直到她遇到沈卿,一個年老卻透著儒雅氣息的男人,他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眉眼神似路淮琛讓她多留意了幾分。


  沒想到沈卿也注意到了她,朝她招招手,她隻好放下手頭的工作走過去,“What would you like to order, sir?”(先生您要點什麽?)他不像西方人但也保不齊他是個在西方長大的東方人,她沒有冒險用中文同他交流,她用英文試探的問。


  他眼神很溫和,與路淮琛的桀驁不馴大相徑庭,雖已中年但眉宇之間還是透露著年輕時的風采。“你叫陳茵是嗎?”他的中文說的很好帶著南京話的腔調,陳茵都恍惚覺得她此時身在南京而不是美國。


  讓她更驚訝的另一個問題,憑空落在她的腦海之中,他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她思疑的打量他,確定他們確實是第一次見麵。一個壞想法忽然竄到她的腦海裏,難不成他是爸爸在美國的債主,她越想心越亂,臉上卻不露緊張之色,她微笑說,“是的,請問您是?”


  她安慰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許是因為她是這家餐廳的工作人員,所以……她忽然想起來在餐廳裏除了以前的領班會叫她的名字外,其他人都叫她的英文名字“Chelsea”。


  “我叫沈卿。”他笑,如和煦春風吹過心頭,“你剛才不說話,我還以為是我認錯了人。”他見她的第一眼就篤定她是陳茵,原以為她會矢口否認,竟沒想到她承認的如此坦蕩,不愧是他平生摯友的女兒。


  “您怎麽知道我的名字?”陳茵警覺的問,她在美國舉目無親,遇到認識她的人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認識她的人除了債主就是騙子,但她覺得他既不像債主也不像騙子,像古時江南流水小鎮上長得斯斯文文的老書生。


  他從西服口袋裏拿出黑色的錢包,打開錢包從裏層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說,“你應該認得這張照片吧?”


  她狐疑的拿起照片,老舊泛黃的痕跡證明歲月的斑駁,照片裏有兩個繈褓嬰兒,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這張照片,但她認出照片上的一個孩子是幼年時的她。


  她將照片放回原處,問道,“先生讓我看照片做什麽?”


  “我同你爸爸是摯友。”他娓娓道來。


  陳茵詫異,既然是爸爸的朋友為何她從未見過他,更何況他用的是“摯友”一詞,這說明他與爸爸的情誼並不淺才對,可她對他竟無絲毫的印象,但他拿出照片來就是為了同她證明他的身份,她不知是該信還是不信,她想先看看他接下來怎麽說吧。“先生為何這樣說?”


  “你叫陳茵,倒過來念就是茵陳,你爸爸應該告訴過你,茵陳經寒冬而不衰,而你又出生在寒冬臘月,因此而得名。”他眼角微微彎了彎,似乎在笑。“但他應該沒告訴你,是誰為你取的名字。”


  他說的一字不差,茵陳,陳茵,她的名字的出處的確在此,她從未對旁人提起過,連家裏熟絡的親戚都很少有人知道,別人更是無從知曉。“先生為何對我的姓名身世如此了解?”她實在摸不透這人的脾性,乍一看他性子溫和,但交談下來給她更多的感覺是狡黠聰慧。


  “因為這名字是我給你取的。”沈卿交加雙臂,背向後靠在椅子上。


  這副模樣讓她在他身上尋到了路淮琛的一絲影子,她笑,“說了這麽多,你不會就隻是為了來找我敘舊的吧?”他此番在她身上一定下了不少功夫,為了她這樣一個落魄的人,他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呢。


  “當然不是。”她已經相信了他的身份,他大可以放心的說出此行的目的。“關於你父親,我想有很多事你應該有知道的權利。”


  “對不起我不想談論這些。”她打斷他的講話,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想再在這裏聽他談論任何有關她家裏的事情,她隻想盡快結束這場談話。


  他林林總總的來這裏找過她幾次,好幾次她都故意避開他,因為每次見他,她心裏總會忐忑不安,不祥的預感會湧上心頭。


  有一次天正下著雨,他好像喝醉了酒,跌跌撞撞的走進餐廳,襯衫頭發都濕透了,鞋子、褲腳上都是泥濘。樣子狼狽極了,她正在跟前台的同事核實這幾天的賬單,瞥了一眼他又低下頭繼續同同事說下去。


  沒過多久怒火衝天的跑進幾個人來,個個臉上都凶神惡煞的,其中有個黑人她看著麵熟,她兀地想起來是那日將她拖到廢棄工廠的那個黑人,腦子裏一連串的框架脈絡都變得醒目起來,她記起那日他手裏拿的照片詢問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卿。


  她心裏一驚,沈卿做了什麽竟然招惹了這幫人,她讓前台的同事先核對著,轉身便跑著去找沈卿,無論他是不是她父親的朋友,在這個荒涼冷漠的城市她也要幫這個年齡大得可以當她叔叔的男人。


  她最後在洗手間裏看到了圍著的一眾人,以及頭被按在洗手池裏的沈卿,冷水“嘩嘩”的淌著,濕了他的頭發,洗手池裏湧上猩紅的血跡,染紅了整盆水。


  那些人裏為首的人正是那天她遇見的黑人,他嘴裏說著含糊不清的髒話,一拳一拳硬生生的落在沈卿的身上,她站在那裏都能聽到沈卿胸腔的悶哼聲,黑人抓著沈卿的頭發將他的頭從水裏拽出來,沈卿“哇”的吐出一口血,潔白的襯衣被染得鮮紅。


  陳茵攥緊的手心裏滿是冷汗,她不知道該如何搭救他,麵對一眾的壯漢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在她愣神的瞬間,黑人一腳踹在沈卿的肚子上,沈卿的身體沉重的撞在餐廳潔白的牆壁上,他無力的滑倒在地,手撐著地咳嗽了好幾聲。


  陳茵見狀也顧不得旁的了,衝進人群裏擋在沈卿前麵,衝黑人喊道,“Stop!Stop!”她伸開胳膊護住身後奄奄一息的沈卿。


  周圍的壯漢挑釁的吹著口哨,像是在示威奚落他們一般。


  她的額頭上冒出泠泠的汗,身子在微微的顫抖,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陣仗,這些人裏隨便一個人都能讓她和沈卿今天出不了這個門。他這都是怎麽得罪這些人的。陳茵皺眉。


  黑人邁開腳步慢慢朝她靠近,他像沙漠裏一隻饑渴的獅子,看到了送到他眼前的獵物一樣興奮。


  黑人問她,“Didn't you say you didn't know him?”(你不是說你不認識他嗎?)

  “Sir, it is illegal for you to make such a hit without reason.”(先生你們這樣無故打人是犯法的)她努力保持理智,她低頭看了一眼攤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沈卿,心裏火急火燎的卻又不能強行帶他離開。


  “Miss, you ask him how much money he owes me?”(小姐,你問他欠我多少錢?)黑人耐著性子的與陳茵交流。


  陳茵狐疑的低頭看著沈卿,他竟然跟這種人借錢,他不知道這些人但凡能借錢給你逍遙快活自然也有辦法讓你身敗名裂傾家蕩產嗎。“你欠了他們多少錢?”


  沈卿撐著牆壁勉強坐起來,他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跡,沒有說話。


  “Four hundred thousand dollars.”(四十萬美金)黑人在她身後說。


  周圍的人哄笑著看戲一般吹著口哨,陳茵的眼睛泛著寒光,像把利劍冷冷的看著沈卿,丫欠這麽多錢是去搶銀行了嘛。陳茵咬牙,轉身盯著黑人的眼睛,她好想說,她不認識這個人,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行不通。但她也不可能大義凜然的說,這筆錢她來替他還吧,四十萬不是個小數目,更何況這還是美金。


  她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不能自亂陣腳。她沉著的說,“Sir, this money is not a small sum.”(先生,這筆錢不是一個小數目)“What's more, you don't have substantial evidence that he owes you money.”(更何況你們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說他欠了你們錢),“And it is illegal for you to do physical harm to him now, and I ask you to stop this behavior immediately.”(而且你們現在對他造成的身體傷害是違法的,我請你們立刻停止這種行為)。


  “Miss, here is no law.”(小姐,這裏沒有法律)黑人挑釁的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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