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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大人物傾巢出動,徐鳳年截殺趙楷(2)

  徐驍雙手插袖,往後一靠,說道:“咱們北涼的諜探機構,這些年都是一分為二,祿球兒管一半,熙真統轄另一半。前不久有兩人各花了一千兩黃金買命,雇了一名叫薛宋官的盲女子去殺鳳年。熙真你的買命是先手,祿球兒是後手,因為這位目盲女琴師收了銀錢就沒有食言的說法,所以祿球兒那一千兩花得有些吃虧,隻是讓她點到即止。鳳年在北莽能不能活下來,還得拚上一拚。我知道,長陵死前一直很看好芝豹,覺得他隻要能掌握北涼鐵騎,別說一統春秋,就是以後吃掉北莽也不在話下。長陵是不會玩花花腸子的無雙國士,這番認為,也從不在我麵前掩飾,死前還握著我的手,最後遺言便明說了芝豹可以成為大秦皇帝那般雄才偉略的君王。所以熙真你繼承長陵的遺誌,這些年那些沒有親自動手的潑髒水,我查不出來,也不想讓祿球兒去查,但想想也知道是誰在推波助瀾;加上這本就是義山要我韜晦養拙的初衷,這一點我不怪你。熙真你啊,就想著為師父爭一口氣,證明李義山錯了,證明李義山不如趙長陵。這些年,北涼舊部人心渙散,尤其是那些當初勸我稱帝的老家夥們,更是憋著一口氣怨氣,始終都沒散去。”


  “至於你,姚簡,一直對黃龍士那句‘白衣一並斬蟒龍’的說法深信不疑。你打小就一根筋,又想成為北莽麒麟真人這樣的國師,還有為天下道統續香火的宏願,我若挑明了勸你,父子情誼恐怕就早早沒了,你那些年哪裏還能帶著鳳年跑遍北涼?我也就一直忍著不說。”


  徐驍真的是老了,雙手搭在椅背上,不高的身子從椅子上緩緩站起,當年那個次次身先士卒都不怕累不怕死的年輕將軍,竟是如此艱難,最後說了一句:“現在我也不好說就一定是我對,你們錯了。”


  徐驍走出大堂,齊當國守在門口,背對姚簡和葉熙真二人。


  葉熙真先站起身,踉踉蹌蹌走去提起義父留下的一壺酒,一手手指間夾了兩隻酒杯,另一手舉起酒壺放在鼻尖一聞,淚流滿麵的文士笑著輕聲說道:“看吧,跟你說肯定是綠蟻,你非跟我打賭是黃酒,黃酒還要溫上一溫,你不嫌麻煩我還嫌。”


  姚簡沒有站起,隻是盤膝而坐。


  葉熙真坐在他麵前,倒了兩杯酒。


  葉熙真舉起一杯綠蟻,拿袖子擦了擦淚水,笑道:“咋的,老姚,不舍得你那幾屋子的破書?”


  麵無表情的姚簡握住酒杯,搖頭道:“有什麽不舍得的,留給鳳年,其實也挺好。以前他小時候總喜歡偷書,這回不用擔心挨我的罵了。我是生是死,都才一人,倒是你,放心那一家子人?”


  葉熙真哈哈笑道:“放心得很,這種事情,我還信不過義父?”


  姚簡點了點頭。


  葉熙真舉杯遞向姚簡,“碰一個?”


  姚簡白眼道:“不碰,你一輩子酒品都不好,哪次慶功你腳底下沒個幾斤酒水,都給你糟蹋了。跟你碰杯,跌份兒。”


  文士葉熙真拿袖子遮麵,一飲而盡。


  姚簡不約而同喝盡了杯中酒,閉上眼睛輕聲呢喃道:“可惜沒有下酒菜。”


  兩人喝盡兩杯酒,然後同時跪向大門方向。


  站在門口的齊當國揉了揉眼睛。


  望向斜靠著門外一根紅漆大柱的義父,齊當國關上門,走到老人身邊蹲下,沙啞道:“我就不明白他們想這麽多做什麽,好好活著不好嗎?”


  徐驍興許是站得乏了,坐在台階上,輕聲說道:“義父也不知道啊。可以告訴我答案的人,像長陵,像義山,都走了。”


  劍閣流沙一線之間的鐵門關,聚集了江湖百年以來堪稱最為紮堆的頂尖高手,人數之多,足以震動離陽、北莽兩個江湖,而且幾乎無一不是存有死戰不退的心態。這與當年曹長卿和鄧太阿登頂武帝城有著很大區別,那時候觀戰者眾多,藏龍臥虎,但真正出手的到底還是隻有兩人,一旁看熱鬧卻不會湊入熱鬧,比起中原江湖極為陌生的鐵門關,差了太遠。鐵門關一役,誰都沒辦法置身事外,隻要你出現在視野之中!


  僅就已經浮出水麵親身赴戰的高手,就有一杆梅子酒姍姍來遲的陳芝豹,號稱擅長指玄殺天象的人貓韓貂寺,曾經踩塌一半龍虎斬魔台的病虎楊太歲,離陽軍中第三人白熊袁左宗,圓滿指玄的陰物丹嬰,偽境指玄徐鳳年,身負赤螭劍的徐渭熊,密宗六珠菩薩,昔年曾是四大宗師之一符將甲人本尊的金甲人,生而金剛的徐龍象,以及手持刹那槍的青鳥。


  做的是謀逆和平叛的驚天勾當,互相殺得是有可能坐上龍椅的皇子和下一任首藩北涼王!


  這一場將要很快決定北涼、西域、西蜀三地未來格局的大亂戰,誰都不敢說自己可以笑到最後,活到最後。


  徐鳳年一騎當先,十二柄劍胎圓滿的飛劍結青絲,構成一座從桃花劍神鄧太阿那邊偷師而來的雷池劍陣。


  撞向當年京城白衣案主要幫凶的黑衣老僧楊太歲。


  袁左宗縱馬緊隨其後,策應世子殿下,卻拉開五十步距離遊弋在一個弧外。


  一路奔襲途中,雙麵四臂皆是被籠罩遮掩嚴實的朱袍陰物,終於露出猙獰真容,繞開徐鳳年和黑衣僧,直直掠向鐵門關穀口。它的目標很明確,誰適合當作進食的補品餌料,它就將其連血肉帶氣機一並汲取殆盡,第五貉便是前車之鑒,此時陰物丹嬰雙相金色四眸熠熠生輝,呈現出不同於尋常穢物的氣象。


  青鳥斜提刹那,策馬前衝,依舊不是不理會那位聲名在外的黑衣國師,直截了當地率領八百白馬義從殺向那邊的兩百禦林軍。在柔然山脈,大戰之前公子便笑著說過把第五貉交給他,青鳥從一開始就不懷疑公子可以摘去第五貉的頭顱,今天,公子纏住楊太歲,她一樣不會畫蛇添足。


  黑衣少年已經棄馬步行,但身形如平地滾雷,遠遠超過那匹腳力出群的奔馬,再一次展現出何為戰陣萬人敵的身先士卒姿態!


  鳳字營的王衝在跟戰馬與世子殿下並列一線時,下意識瞥了一眼,握緊手中長槍,輕聲道:“林衡,看好了。殿下這回又是單槍匹馬跟楊太歲這頭老禿驢扛上了,沒讓咱們失望。”


  迅速將停滯不前的世子殿下、袁左宗和黑衣老僧三人拋在身後,展開衝鋒的白馬義從俱是熱血翻湧,幾乎渾身戰栗。其中七百人先前跟著這麽個一次都未曾踏足軍營的無良世子,都說他除了欺負水靈小娘也就隻剩下在青樓一擲千金的本事了,這些年誰心裏頭不是堵得慌?這一路向西急行,那佩刀又佩劍的北涼大公子哥依舊是一言不發,也從沒想過說幾句平易近人的體己言語,好在麵子上熱絡熱絡,都沒有。隻是在先前相距鐵門關兩裏路時,沉聲說了一句:“今日隨我殺離陽皇子趙楷。”


  距敵兩百步。


  袁猛發出一聲滔天怒吼:“白馬義從!死戰!”


  兩百禦林騎軍同時展開衝擊,十六名金刀侍衛不留一人,盡數上馬迎敵。


  趙楷始終坐在馬夫位置,眯眼遠望。符將金甲雙手靜靜站在車前,雙手握住那把大劍古樸的劍柄,插入大地。這柄凶劍是用一位當世著名鑄劍師全家性命換來,金甲之內的傀儡更是當年被韓貂寺雙手剝皮以後的大宗師,單獨戰力足以碾壓其餘四具遺棄的符甲。


  一襲雪白袈裟的密宗女子菩薩一手在胸前結印,一手作平托持瓶狀,黃沙在手掌之上幾尺高處瘋狂旋轉凝聚,聚沙成塔,竟然緩緩成就一番星鬥漩渦之象。


  趙楷攥緊馬鞭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我會死在這裏?”


  手中那根結實馬鞭突然寸寸崩斷,這位皇子低聲獰笑道:“我怎麽可以死在這裏!”


  史書,尤其是野史,喜好以“萬人敵”這個稱呼來形容那類陷陣猛將,卻也沒有誰會當真,但是“千人敵”一說,在春秋亂戰中的確存在,雖說鳳毛麟角,但畢竟有過先例。當年徐家為天子開西蜀,除去西蜀君王和大量官員誓守國門,寧死不臣離陽,寧死不逃皇城外,更有身為西蜀宗室的劍皇一劍守城門,隻可惜力戰之後先衰後竭,被北涼鐵騎碾壓致死而已。那一戰,西蜀劍皇在三炷香時間內斬殺精騎八百人,死後踐踏於馬蹄之下,再被褚祿山將一杆旗幟插在屍身之上。硝煙漫長的春秋亂戰,使得軍旅甲士都對搏殺江湖頂尖高手有了許多實戰經驗,必須要在己方士氣潰散之前,活活耗死對手,不給其喘氣機會。這些用屍骨性命堆出來的寶貴經驗,由老卒不斷傳承新卒,代代相傳。汪植身為劍閣騎將,南邊就是那位劍皇劍折人亡的西蜀,北涼更不用說,有陳芝豹,還有妃子墳存活下來的袁左宗,都可謂名副其實的千人敵,自然而然經常拿這些彪炳人物作為假想敵去訓練騎軍。


  但是對麵那紅蟒衣大太監戰力之猛,殺人手腕之詭譎,仍是讓汪植有點措手不及。


  韓貂寺一線直奔,大紅蟒袍隨風飄搖,雙手更是浮現千百根紅絲,彈指間摘人頭顱,動輒分屍。


  除了汪植一把北涼刀砍斷些許紅線,加上幾名得力戰將僥幸活下,不下三十騎兵都給這隻人貓絞殺。好在騎軍戰陣一開始就不追求多回合拚殺,力求厚實,哪怕舍掉一部分騎兵衝擊力的優勢,哪怕平白送給韓貂寺身後兩千精騎一份先天優勢,也要竭力迂回阻截下這名老宦官!前幾天汪植得到的一封密令很簡單,就兩個字:拖住!拿什麽拖?汪植除了一千騎養精蓄銳,防止被對麵相互知根知底的兩千人一舉擊潰外,參戰的兩千騎也不是馬蜂狂擁般一哄而上,而是分割成二十支百人騎隊,務求進退有度,將數目占優的車輪戰發揮到淋漓盡致。


  汪植已經跟韓貂寺有過三次急促交鋒,一次揮刀力敵,其餘兩次都是彎腰撿起戰死袍澤的長槍。一次回馬槍追向那頭紅貓,丟擲向背後,一杆長槍竟是被長了眼睛一般的繁密紅絲繞到後背,直接給纏繞攪爛。汪植第三次丟擲直接舍人殺馬,一身紅得瘮人的人貓竟然勒馬拔空而起,躲過了飛槍,還將周圍五名騎兵的腦袋一起拔向高空。


  汪植殺得雙眼通紅,咒罵道:“你娘的,真不是人!”


  汪植身後有八千隻馬蹄轟然踩地,漸成巨響。


  汪植做了個手勢,紋絲不動的那一千騎立馬劈開,開始如洪水繞過大河中央的礁石,衝向何晏率領的兩千騎。更輔以沒有可能在第一時間圍殺人貓的六支外圍遊騎隊,去展開凶悍的對撞搏殺。


  汪植胡亂揉了揉臉頰,吐了口帶血的唾沫,狠聲道:“這次要是不死,怎麽都要跟北涼王要個萬人遊騎將軍當當!”


  陳芝豹說要殺徐渭熊,帶著她的屍體去西蜀稱王,一點都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梅子酒每一次跟赤螭古劍相觸,這把名劍便炸出一串如龍鳴的清越之音,顫鳴悠揚。


  每一次撞擊,右手持劍的徐渭熊的右臂袖管便是一陣劇烈抖顫。


  梅子酒的玄妙遠不止於此,陳芝豹次次出槍看似溫雅,沒有半點火氣,但一聲劍鳴一次抖袖,陸續趕來的大雪龍騎精銳騎兵就無緣無故暴斃,分明還不曾接近兩人二十步以內,便死得幹脆利落,好似被一槍捅穿胸膛,甚至來不及感受疼痛,就身形向後倒飛去,跌落黃沙。


  陳芝豹驟然一掄梅子酒,橫掃而出,將徐渭熊手中赤螭劍蕩出一個尋常名劍必定斷折的駭人圓弧。


  徐渭熊一人一馬後邊前仆後繼的兩名鐵騎再次莫名其妙陣亡,墜馬之前,身體在空中跟赤螭劍如出一轍,彎出一個弧度。


  輕輕收回梅子酒,陳芝豹指地槍尖旋出一個槍花,望向口吐鮮血的女子,淡然笑道:“這才梅子尚青時。你真的不打算伸出左手了?道教第二符劍赤螭,說到底其實還是一個‘敕’字啊。”


  徐渭熊默不作聲。


  陳芝豹轉頭望向鐵門關,“我本想到了那裏,將蟒、龍一並斬去,然後獨身入蜀,如此對誰都說得過去。”


  手中梅子酒,梅子逐漸透深紫。


  徐渭熊高高拋起赤螭。


  高入雲霄引天雷。


  徐渭熊正要脫口而出那個“敕”字。


  一槍通透腹部。


  陳芝豹拔出梅子酒,從女子身上帶出一股鮮血,麵無表情。


  徐渭熊仍是竭力去說出那個“敕”字,又給這位風流白衣旋轉至槍尾,一槍撞落下馬。


  看似留情,實則這一記梅子青轉紫,才算真正的殺招。


  就在此時。


  有女子禦劍南下。


  女子身後有青衫儒士悠然相隨。


  年輕女子絕美,禦劍之姿更是逍遙若仙。她狠狠剜了一眼生平第二大死敵的徐渭熊,冷聲道:“我就看看,別想我出手。”


  倒是那名占盡天下八鬥風流的中年儒士輕笑開口道:“梅子紫時好入酒。”


  大官子曹長卿飄然而至,扶住魂魄飄搖不定的女子,按住心脈,然後輕輕放入一粒丹藥,將她輕輕放下。


  是死是活,天曉得。


  盡人事而已。


  其實以人力強行引來天劫仍是難逃一死。


  死士當死。


  若非探知此地異象,黃沙千萬裏,便是陸地神仙曹長卿也根本趕不及。


  曹長卿起身後探出一手,問道:“儒聖陳芝豹,可否一戰?”


  這位天下無人得知其悄然入聖的白衣戰仙,提起那一杆紫氣浩然繚繞的梅子酒,平靜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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