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探子
格裏芬伯爵書房中的那張大地圖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諾維雅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抵在桌麵上：“不久以後會有一批騎士來領地。”
“是加文男爵要進攻嗎？”還沒等利齊說話，米爾鎮長已緊張地站了起來。
“不,加文男爵那邊已經被海盜給絆住了。”諾維雅搖搖頭，“是為了防止亡靈巫師作亂,以及不久以後的侯爵之爭。”
她抬起頭向著利齊騎士微微一笑：“可能不用多久，戰場上就會出現約西維騎士的身影了。”
聽到戰場二字，利齊騎士神情一動，猛地抬起頭看向她。
他在晉升初階後便一直駐守城堡，幾年過去，眼看別人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那麽多場,他卻連一個終身騎士的貴族頭銜都沒有撈到。
原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如今諾維雅的話又讓他已經沉寂的心恢複了一絲活躍。
“真的嗎……”他忍不住將手摸上腰間的長劍,緩緩地摩挲著劍柄。
一將功成萬骨枯,對於渴望戰功、渴望榮譽的騎士來說，生死早已被置之度外。
他缺的不是勇氣，而是機會。
……
馬車停在辦事處,從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裏麵湧動的人潮。
一名臉頰通紅的年輕文員被鎮民們圍繞在最中央，一副被擠到窒息的模樣。
“怎麽這麽多人。”諾維雅嚇了一跳,上次看到這麽熱鬧的場麵還是發冬衣。
米爾鎮長窘迫一笑，又有些自豪之情：“不久前開放了農具租借處,過段時間就不會這麽多人了。”
在商討了將近一個月後，農具租借處的條例終於定了初稿。等到三月份農具到齊後,米爾鎮長便將地點定在辦事處正式開放租借。
原本還有很多人半信半疑,在看到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得到好處後便一窩蜂地湧了過來。
而眾官員的心血也沒有白費,在嚴格的租借標準和略殘酷的賠償準則下，倒沒有出現過盜竊或者損壞公物的事情。
“在這兒下車吧。”
眾人此次的目的地是最近才建成的學校，就在前麵不遠處，諾維雅便帶著鎮長幾人在此下車步行過去。
走在寬闊的人行道上，水仙的芳香從道路兩旁的房屋中飄出來，縈繞在鎮子的大街小巷中。
一排黃綠相間的樹籬將學校圍起來，在石塊鋪成的廣場後，矗立著一棟磚紅色的教學樓。
從教學樓裏傳來朗朗讀書聲，諾維雅一瞬間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地球上的小學。
沿著二樓從頭走到尾，總共有六個寬敞明亮的教室，但其中隻有三個班在上課。
“總共有七個班，但隻有三位老師，所以將上課時間岔開了。”西蒙在一旁介紹道。
嶄新的桌麵上鋪開一本薄薄的冊子，上麵歪歪扭扭地記錄著學生們的筆記。
三人輕手輕腳地站在某個班級的後門處裏麵瞧了一眼，一名虎背熊腰的青年男孩正畏畏縮縮地躲在課桌下扭來扭去。
西蒙悄悄走過去，仿若幽靈般，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將頭湊到那名的男孩的肩膀旁，陰沉沉地說道：“哈瑞，你在幹什麽。”
“我…呃…咳咳……”哈瑞受了驚嚇，卻被喉嚨裏的糖果給嗆住了，咳個不停。
教室中的學生們齊刷刷地扭過頭來。
哈瑞的同桌瞥見他手中緊攥的小吃，憤怒大叫：“說好下課一起分的！哈瑞你吃獨食！”
“咳咳……我沒有！”哈瑞緩過氣來，梗著脖子嚷嚷道。
“你們兩個還知道現在是上課嗎？”西蒙一張臉迅速拉了下來，額頭上青筋突突地動。
他向現在正在教課的教師點了點頭，將兩名小孩子帶到教室走廊外。
“西蒙老師，我們錯了。”哈瑞的同桌暗地裏給哈瑞使了個眼色，沒精打采地垂著腦袋。
西蒙沉著臉，兩道眉毛扭成了一團：“這樣的話，你們昨天就說過了。”
“可是我不想學習，我想成為騎士！”哈瑞倒是很直白，豪情壯誌地回答道，“隻有當上騎士才能夠當上貴族老爺！”
諾維雅瞥了一眼這兩名學生的衣著，心中對他們的家庭情況有了個大概的認知。
比起一般人，這些身處最底層的農奴因長期的壓迫反而更加渴望富裕的生活，更加迫切想要突破階層。
“你太年幼了。”西蒙搖搖頭，哈瑞的心思他怎麽會不知道，“可惜你要認清現實。”
他在年少時也堅信自己是萬裏挑一的那一個，腦海中無數次幻想他征戰沙場的英姿，練習了無數次騎士受封禮。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殘酷，即使家族花重金為他準備了煉金藥劑，他也沒能在十四歲前激發血脈。
“不！他們都說我肯定行！”哈瑞有意無意地挺起了健壯的胸膛，“我不會將我的生命浪費在這些沒有意義的書本上。”
在騎士夢凋零之後，從書本中探尋知識挖掘真理變成了西蒙的至高信仰。如今被他貶得一文不值，西蒙心中猛地躥起一股火焰。
西蒙壓抑住強烈的情緒，皺了皺眉：“你為什麽認為你能夠成為騎士？你又為什麽認為你能夠成為貴族？”
“因為……”
西蒙冷冰冰一笑，立馬打斷了哈瑞的話，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你不識字如何看懂上級傳來的指令？不識字如何鑽研深奧的武技？一名不識字的貴族老爺，隻不過是一名鄉野暴發戶而已。”
“我……我……”哈瑞終究是個小孩子，麵對他的發問有些手足無措。
“算了吧西蒙，他還小。”米爾鎮長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扭頭向低著頭的兩名學生說道：“學習的機會難得。”
原本想給許久未歸的諾維雅介紹一下他們的努力成果，如今被學生們這樣作踐，米爾也提不起興致再多說什麽。
他擺了擺手，目光落在哈瑞手中的小吃上，他從未在鎮子上的麵包店裏見到過這個種類。
“你家裏人最近去城裏了？”米爾鎮長將話題引至別處，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不，不是，是一名大叔給我們的。”回憶起剛剛的味道，哈瑞眉頭舒展，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唇角。
“我們有好幾人都領到了呢，隻要我們回答他幾個問題就行了。”
同桌恨恨地看了哈瑞一眼：“今天下午你得分我幾個。”
看見兩人輕鬆的樣子，米爾鎮長精神一振：“哦？回答什麽問題？”
“他們問約西維最近發生了些什麽事情。”哈瑞拍了拍胸脯，頗有些誌得意滿，“我把鄰居大娘生孩子的事情告訴他都能得到一份呢！”
“有這種人？”米爾實在是摸不著頭腦，也許是富人中新近流行的遊戲？
“還有我！我上次告訴他們，亨利大叔因為腿受傷沒能夠值班，得到了兩份呢！”
同桌揚了揚頭，已經將受訓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米爾鎮長笑容瞬間一怔，很快便反應過來笑道：“不錯，看來你們很關心鎮子上的事情。”
他將兩名學生扔給西蒙，徑直走到諾維雅身邊。
米爾掃了那兩人一眼，壓低聲音說道：“上次索菲婭小姐帶來的冒險者和流民們起衝突時，就是亨利跳出來解決了此事。”
諾維雅思考片刻，立馬從腦海中翻出了一道身影：“哦，是他啊。”
“可能是我多慮了……他們口中的‘大叔’似乎另有來意。”薑的還是老的辣，米爾鎮長適一聽到這個消息便迅速反應過來。
諾維雅聽到鎮長的猜測，雙目微沉，眼底露出思索之意：“今天下午派個機靈點的跟著他們，不要打草驚蛇。”
“鐺——”
不知從哪兒響起一道鍾聲，緊接著教室裏的讀書聲一滯，從三個教室裏衝出十幾名一臉猴急的小蘿卜丁。
“現在放學了。”西蒙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在教學樓的尖端塔樓有一名職員正要敲響第二道鍾聲。
一批兒童背著由幾塊灰不溜秋的布縫製成的“書包”跑出來，喜氣洋洋的小臉在看到西蒙的瞬間萎了下去。
“西蒙老師好。”小孩子們放緩腳步，縮著脖子行禮道。
原來不管是哪個世界，對於老師的畏懼總是相似的。
等三名老師收拾好東西，一行人人順著人流走入一樓的辦公室。
“西蒙，你又跑哪兒偷懶去了。”一名發色霜白的老師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喉。
“諸位，這是約西維的領主，也是格裏芬伯爵的女兒，諾維雅小姐。”西蒙嗬嗬一笑為大家介紹道。
眾人收斂起嘻嘻哈哈的神色，紛紛行禮。
“今天看了各位的上課情況，很不錯。”諾維雅笑著點了點頭。
她注意到三人中有一名老師狀態有些萎靡，頭發似鳥窩般亂糟糟地堆在一起，凹陷的眼眶下一道濃厚的黑眼圈。
西蒙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走上前一臉擔憂：“比利，你還在做噩夢嗎？”
比利神情恍惚地抬起頭，緩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啊，我應該沒事……”
“如果需要休息的話，就和我說，我幫你代課。”他長歎一聲，拍了拍比利的肩膀。
在比利站起身時，一道虛影在他身後輕輕一晃。
“您怎麽了？”米爾鎮長注意到諾維雅神情有些變化，扭過頭來問道。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發現比利身邊除了一些桌椅櫃子什麽也沒有：“不……沒什麽。”
周圍人依舊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似乎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