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內事不決問和嶽
“是無常叔叔的修為使我得以複蘇。在他身故後,是雲蘇救了我?”
道靜聽完蒙慕對那段事情的描述,這樣總結道。
“誒?你怎麽那麽肯定?也有可能是雲蘇騙你呢,說不定其實是我救的你呢?”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道靜腹誹,嚴肅的為好友辯解道:“雲蘇行事向來光明磊落,我相信他。”
“嘁!”
蒙慕氣過,也覺得憂心,猶豫了一會兒才試著推了推道靜:“其實公子,本來虛無常是不想把修為給你的,他……他怕影響你的純淨仙力,將來天劫的時候會有麻煩。他不情不願,你不用太感謝他。”
道靜卻緩緩的擺手,心裏明白不論原因為何,畢竟是他的犧牲才換來了自己的清醒,自己身上又背負了一道深重的恩情。
“其實我也並不希望他這樣做啊。”
“哎呀,都已經這樣了,人得往前看不是嗎?”蒙慕開解道:“不過畢竟讓你恢複了不少,隻是……”他頓了頓:“公子,你恢複到什麽程度了?”
道靜默然搖頭,許久才自嘲似的笑道:“隻是記憶不全,說來也是滑稽,你剛剛問我究竟是不知咒禁封印之術,還是已經忘記。這兩個其實都對也都不對。”
他深深的凝望著窗外的夜空,悵然若失。
“我是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學過了……”
這怎麽可能呢?比如習武之人,慣用的招式不用想就能隨手使出,這就是已經將學來的東西化作了本能反應。像道靜這樣的情況,他還真是沒有想到。
“你的所有法術不都是你師尊教的嗎?”
“不錯。”
“那你想想你師尊,想想他當初是怎麽跟你講述這些法術的?”
道靜情不自禁的歎息一聲:“沒用的,若是能想起來便不會有你助我出同塵宮了。”
“嗯?”蒙慕眼睛一轉,笑道:“這麽說來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嘛。”
“嘶!”
“啊哈哈,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嘛。”蒙慕安慰道:“你別想太多,玄珠心鏡我幫你收著,以後總會找到辦法的。”
師尊出關之日遙遙無期,現下……
“隻能如此了。”
兩個人各自默默的想著心事,道靜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場景:在同塵宮中,自己被困在小院內等待救援。端木償揚走後,鹿箭由於等的時間太久,不知不覺靠在院門外睡了過去。昏睡中她的手臂落了下來,竟然穿過了咒禁!
自己無計可施的封印,她一個靈力皆無的小姑娘居然視為無物!道靜摸到了她的手,那不是假象,他相信如果鹿箭當時想走進院裏,她是一定能做到的。
“鹿箭曾經修過什麽法術嗎?她今日穿過了三平道總壇的封印,卻沒有破壞它,這是為什麽?”
說起這件事,蒙慕也想起來,聽端木償揚描述過當時他走後南郡發生的事。那時鹿箭也是輕鬆的穿過了蛟龍的風圈,並且毫發無傷。
這些事大大的超出了兩人的認知範圍,而鹿箭自己也一無所知。蒙慕幾乎可以保證自己最後一次鹿箭到現在為止她沒有任何機會能學到這樣的法術,而且這段時間也根本就不夠學成。那麽……
“這或許,是天賦異稟吧。”
咒禁可以再學,封印之術也可以再練,但除去三平道卻是刻不容緩。
次日清晨,和嶽傳回消息。原來在道靜前往緱山之前,確有百姓前來求此藥,當時玄逸上仙並未允準,而是命醫官前去為其看診。後來道靜失蹤,世間又遭妖獸作亂,玄逸上仙無暇顧及山中常務。仙官代管之時,又有百求藥,伯夷仙官做主賜給了他們。
原來如此,其實道靜本來不願往這方麵想。但是他清楚的很,金庭宮城周遭四十裏方圓皆布有咒禁,邊界有無數仙靈巨人守衛。這烏藥就在封印之中,等閑凡人連靠近都不能,又怎麽可能盜取?
定是百姓苦苦哀求,讓仙官動了惻隱之心。但天台山門規森嚴,怎可違逆?要不是和雅及時發現告知自己,又不知是否還會有三平道中人冒充百姓前去索求,那豈不是助紂為虐?
“即日起,將此藥嚴加看守,再不可贈予任何人。至於伯夷,暫停其守衛之職,由和鬆全權接掌。”
金庭宮城之中因為這一條消息,引起了小小的波動。但是第一個苦惱的竟然不是伯夷,而是手執拂塵的和鬆。晨光微露,他與和嶽站在角樓上,望著金庭外奔騰的流雲一臉惆悵。“要是我也走了,隱橋那邊就剩你一個,主殿這邊就沒人了。現在人手不夠,不如把和駿他們叫回來吧,反正公子也已經回來了。”
和嶽思量良久,不敢擅作主張。這和駿等人原本皆在金庭中供職,隻因道靜公子失蹤,便被主人派出去找尋。主人於閉關前,並未提及此事。眼下公子下令撤去伯夷的職位,已經引來種種猜疑,此時若讓親隨回歸,隻怕會讓仙官們心裏更加不安。
“伯夷雖魯莽,但並非有意為之,我相信他與三平道之事並無直接關聯。你且穩住,待我前去與孤竹公商議了再定。”
“聽你的!”
經過數百年的修行,伯夷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困苦形貌,而今灰發複黑英武健碩,比之和嶽也不差。
隻不過腦筋還是一如既往的耿直。
孤竹公苦口婆心的勸了半天也絲毫不見他有悔改之心,氣的手中拐杖大力捶打地麵。
“你便是要氣死我嗎?”
伯夷直直的跪在他麵前,依舊理直氣壯:“兒子當時並不知那幾名百姓為何求藥,但既然有所求,隻不過是一點草藥而已.若他們真是疾病所需,難道吾等仙家能夠坐視不理?”
“尊上早有旨意,凡咒禁內之一草一木,因浸潤仙力不可輕易賜予凡人。你把尊上的話當耳旁風嗎?”
伯夷氣勢稍弱,但還是不服氣的辯解道:“當時尊上不在金庭,兒子看那表文悲戚無助不似作偽,便請示了神君,是神君讓我酌情處理的.”
“糊塗!”孤竹公舉起拐杖便給了伯夷一下子.
“你是哪位帝君座下的仙官,這麽聽人家的話?連自家的尊上都忘了嗎?”
“兒子知錯!”
“你這個孽障!”孤竹公長歎一聲,命伯夷退下回去思過。
“此事不可再提,即便尊上親自詢問,你隻需承認過失,休要牽連他人。從今日起你便去隱橋旁守橋,直到尊上出關,明白了嗎?”
“是,兒子明白!”
門外,和嶽放下了抬起的手,身影瞬間化作虛無。
和鬆無聊的梳理著拂塵上的流蘇,一道白光落地,他高興的迎了上去。
“這麽快就談完了,有什麽結果?”
“我即刻傳信給公子,請他同意讓和駿等十五人全部回山!”
“這麽多?”和鬆有些意料之外,不過和嶽的眼裏公事向來最大,他這麽說必然有他的道理。
“這個提議公子肯定會答應,到時候……”
他愉快的極目遠眺:“可就踏實啦。”
這封消息傳回去,會帶來什麽影響,道靜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他也根本不在乎。對與這些仙官,雖是從小看著他長大,但並不熟絡。反而他們中的一些,常因師尊大力重用親隨、不廣收弟子、不將仙法傳與門人私底下頗有微詞。
“便隨他們去,眼皮子底下出了這麽大的亂子竟然毫不知情,也該反省反省了。”
晨風帶來濕潤清新的草木香氣,高聳入雲的群峰沐浴在朝陽的萬丈金輝之中,萬物蘇醒,迎來新的一天。
道靜手執長劍,迎著清風颯然而立,仿佛已融入這激蕩著浩然靈氣的天地自然。
也嚇的剛剛冒出頭來的某人一個趔趄!
劍光如電,來勢洶洶,銳利的錚鳴聲中那人慌忙躲避,連換了好幾種身法狼狽的逃到安全距離。
時間還早,大家都還未起床,他的衣服上卻沾有晨露與草葉,可見是剛剛回來。又見他腳步微跛,道靜皺起了眉:“去了哪裏?”
蒙慕默默擦掉冷汗,幹巴巴的笑了幾聲: “散步,散步而已。”
“腿怎麽回事?”
“呃……”蒙慕若無其事的理了理衣衫,一甩馬尾道:“不小心跌了一下,不要緊。公子用過早飯了嗎?”
“沒有。”
“不如一起去?”
道靜收回長劍,無意識的將手搭在腰間,定定的望著他,即不開口也沒有表情。
但就是不動腳步。
這可是一夜沒睡腦子慢了?蒙慕左看看右看看,試探著走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公子你怎麽了?”
“嘶!”
得到警告,蒙慕收回了手。眼見道靜是不問個究竟誓不罷休,他隻好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遞了過去。
墨藍錦緞,銀紋顯華,昆岡潤玉為紐,西海避塵珠做穗。
“此處距離清集郡數百裏路程,莫非你專程返回去找這個錢袋?”
“自從回到茶莊後我見你一直帶在身邊。昨天我自作主張給了那郎官,回來後發覺你沒事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常往腰間摸去,雖然換上了其它的,但每每摸過去發現並不是熟悉的紋路,都會愣那麽一小下。
“看起來我沒有做錯,這個東西一定有什麽特別的意義。”蒙慕想了想,隨即笑道:“也還好,淩晨出發,黎明歸來,正巧趕在公子出門前物歸原主。”
“……”道靜心裏一時五味雜陳,放柔了聲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心了。”
果然有隱情,蒙慕倒是不急著走了,看這錢袋的用料雖精良,可做工太簡單了些,明顯不及吳越繡娘的水平。他追問道:“這個東西很重要?”
“長輩所贈。”道靜目光迷蒙,淡淡答道。
朝霞散去,旭日光輝灑落在他的身上,暫時壓製了突如其來的落寞。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麽,望著身邊之人釋然一笑,轉身而去。
“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