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終矣
海內大地上,颯颯揚揚的大雪整整下了三天。關東雪埋屋脊,江南竹柏盡枯。
午夜,白茫茫的天台山上,升起了久違的月光。
清亮的月光照亮了這片飽受病痛與恐懼折磨的大地,也映出了山巔上道靜清絕的身影。
一襲紫衣籠上了銀紗,他的麵容與整齊的束發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冷靜和刻板。
不同的是,還有那麽一絲難以言喻的孤獨。
雲蘇漫步而上,故意加重了腳步,踩得綿軟的積雪咯吱咯吱作響。幾個時辰後太陽會從地平線上升起,這罕見的大雪會消失無蹤,變成回憶。
“到處都找不見你,原來你在這裏。”順著道靜的目光望去,那是波瀾被凍結了的天湖。
湖畔的杜鵑樹叢,墨色的石碑還有往日清冽的碧水,全部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雲霧間。呼吸進鼻翼間的空氣寒冷如冰,這不是水汽升騰的雲霧,而是一道封印。
“整個天台山,天湖是師尊最喜歡的地方。”道靜輕聲道:“天湖的冰雪永遠不會融化,直到,師尊回來的那一天。”
春日雲錦漫山,夏日綠蔭綿綿,秋日碩果冬日長青,幽靜的天湖之畔會一直保持著天台山主神離位時的樣貌。道靜做了這一切,便是要提醒自己,莫要忘記曾有人為了他付出的犧牲,也不要忘記身上肩負的責任。
“鹿箭臨行前,曾同我提起一幅畫卷。她交給了你,可否讓我看看?”
道靜的掌心幻出那卷短幅的帛畫,雲蘇接過來展眼望去,所有的人與物皆恍如隔世。可道靜不會想到,甚至連鹿箭都不知道,這幅畫還別有玄機。
雲蘇指著畫上的落款道:“此畫的作者署名為天河逸塵,想必是玄天星官。你知道的,上仙作畫有落筆成真之力,隻要是繪畫的是真實的事物,都可透過卷麵瞬間抵達。”
道靜點了頭,師尊的這一種法力,他是曾經親身體會過的。
“然而天河中的每一位星官,以天幕為縑帛繪就輪回之命運。這幅畫上的人,如果遇到了法力衰弱的時刻,可以將真靈隱藏其中,以待來日。”
這幅畫,完美的解決了困擾道靜的兩千年之約。屆時,便要比一比是他活的久,還是這卷絲帛保存的長了。
不過,這有何難?
玄珠心鏡紅光一閃,已然將夜宴之圖收入其中。
雲蘇太熟悉道靜現在的表情,這是他又要一意孤行的預兆。然而,誰又能攔住他呢?話說回來,也就唯有那麽一點願望,幹嘛非得要阻撓呢?雲蘇隻能提醒:“雖然如此,雲昭,你也需量力而行。”
“叫我道靜,至少在天台山。”道靜撐起嘴角,想做出個釋然的笑容。
天台山,他的家還在。他師尊的隱居之地也就在這天湖之中,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道就的一切都沒有變。許多人許多事,來來去去,便如曇花一現。對於道靜來說,生活回歸了本來的麵貌。這個樣子看在雲蘇眼中,固然沒有多好,可是他也並不覺得有多壞。至少道靜已經攀上了他這一輩子能夠得到的仙位之巔,而玄逸上仙,終有一日會回來的。
“上仙仁愛蒼生,萬民感恩戴德,實乃吾輩學習的榜樣。”
道靜寂寥一笑,搖了搖頭。
“當我接到詔書的那一刻,忽然意識到,師尊的成就,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超越。然而我又何必要去超越?”
“每個人的命運軌跡不同。”雲蘇怕他灰心,安慰道:“上仙固然功德無量,你將來未嚐不可開辟出一條嶄新的道路,同樣能夠大展抱負。”
其實道靜並非灰心,當此良夜,他也隻不過是想訴說。
“師尊待人溫厚且寬和,然而我知道,在他的內心裏其實並不會輕易的接納某個人。”道靜看著雲蘇,這是他的竹馬之交,若無毀天滅地之變,他們兩個會是畢生的好友。
“每一個人在師尊的心裏,都會經過一番估量。他有多少優點,有多少缺點,與天道有多少契合之處。包括我,包括所有的親隨以及諸位仙神,師尊總是以確切的事件去作為建立某種關係的紐帶。在事件中師尊將要付出多少,以及能夠給對方帶來哪些期望中的影響,這些從一開始,便必須要確定下來。所以師尊離位之後,他的親隨們還可以安然如常的繼續履行他們的職責。”
沒有人哭著喊著非得要跟著他不可,沒有誰離了玄逸不能活,玄逸離開了他們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很多人的命運軌跡都因玄逸的出現而發生了改變,有些被拯救,有些受到了應有的裁決,也有一些用生命的代價做到了畢生都無法企及的事情。
而對於玄逸自己來說,最好的結局便是了無牽掛。他走的幹脆利落,縱然留下了許多牽掛他的人,可是他自己卻已經做完了該做的事,再無留戀。
道靜說完,沉默了一陣。自嘲的搖了搖頭,道:“這並非是籌謀算計,而是為仙之道。我們一直在探尋,仙與人究竟有哪些不同之處。其實師尊同我便是最好的例子,他是以義理服人,而我卻是陷入了情感的漩渦中。”
情感對人的控製,無疑是極強的。無論是親情還是友情還是其它,作為價值關係的反應,情感的強度取決了這個人自身價值的大小與正負。
憑借著這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不需要任何承諾,也不考慮後果,道靜身邊的每一個人為了他做了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事。
然而就如同道靜曾經擔憂過的,這些無所求的行為,在其深處其實還是有所求的。
源於情,歸於情。
他之所以擔憂,是意識到了情感是雙向的。在別人為了他不計回報的付出的時候,道靜同樣難逃感情的束縛。
要金山銀山也可,是要長生不死也罷,總歸還是要了某樣東西,總還是有實際的解決辦法。可是,當有一天你問仙人要感情,要一段緣分。這或許,是天底下最兩廂為難的事了。
說到底,還是唯有真情最動人。可曾經的用情之人,如今脫胎換骨成了仙。所有因感情做出的承諾,終究還是要成為一句空談。
其他人或許轉而求一些更實際的,比如雲蘇,他會加入到道靜將來的傳道之路中。比如鹿箭,她終於能夠陪伴在玄逸身邊。
可蒙慕最賊,知道自己此生無望了,擲地有聲的撂下一句:心甘情願。怎麽樣?我為你而生,跌倒了爬起來苦苦追隨,現在又為你而死,我什麽都不要。不管別人怎麽看,老子無怨無悔,你能奈我何?
究竟,道靜此生,是無法放下了。
月夜,少年仙人迎風而立,清吟一首短歌。
曾經的遊戲之作,一語成箴。拂袖之間,歌聲在夜空中盤旋、飛翔,上至長天,下達酆都,訴說這傾城之後的心聲。
新樹蘭惠葩,雜用杜衡草。終朝采其華,日暮不盈抱。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馨香易消歇,繁華會枯槁。悵忘何所言,臨風送懷抱。
時光輪轉,歲月變遷,忽忽過了五年。
春日宴,西王母駕臨天台山,帶來了天帝發下的赦免詔書。
玄逸回歸天台山主神之位,侍帝晨、主領五嶽司命。
當眾,天尊打開了無界之門,請出了玄逸上仙。
天台山大開筵宴,恭賀主神歸位這一盛事。眾仙雲集,蘇上卿也在其中。
緱山仙庫交由南極夫人看顧,西王母命她協同玄逸上仙翻錄仙卷。
清虛真人廣收弟子,不吝傳授真道典籍。
這一日,雲昭真人下山,傳道於人間。
三十五年後,精熙真人於民間收得一徒,取名銜月。此徒頑劣且離經叛道,天賦陰陽異術,斷人死生,無一不準。精熙真人懷長憂之心,夙夜操勞,八十歲於留雲山闔目仙逝。
雲昭真人行走於人間,以家師之名號傳道。雖未收一弟子,卻度人無數。眾仙升天,三十六洞天開設道觀。眾真人存世,講經布法,以道德教化萬民。
後世,鮮有人知雲昭真人之名號。嚐有仙跡,皆以為桐柏真人現世矣。
天台山,仙門地。師尊深沉如大海,徒兒淺白似清溪。
海麵猶有狼靜時,溪水未必不湍急。
妖一世,兩百年。一半積福延壽命,過百不死吐人言。
若想修得雲門路,笑問仙君借段緣。
本文完結!引用的人物部分為真實,但事件情節皆為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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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金闕無上之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功德無量!
上聖白玉龜台九靈太真無極聖母瑤池大聖西王金母無上清靈元君統禦群仙大天尊功德無量!
靈寶天尊、紫薇北極大帝、太一真君、酆都北陰大帝、東嶽帝君、衡山神君、桐柏真人、張月鹿星君、燭龍大人、天愚大人、太玄師、孤竹公、伯夷、叔齊、光武皇帝保佑!
西嶽帝君、南嶽神君、清虛真人、南極夫人、馬明生真人、蘇上卿、夫諸、蜃族、饕餮、窮奇、檮杌、化蛇、混沌、讙、朱厭請勿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