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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薛牧並不完全相信張百齡是為了觀摩這場比武是怎麽舉辦而來的,雖然可能是真的,但這種事情他派幾個下屬來觀摩,寫幾份報告上去也就差不多了。能讓他不顧之前的暗戰齟齬,厚著臉皮冒著被趕出去的風險親自過來,還有可能擔著姬青原的雷霆震怒,這其中必然還有幾分其他緣故。


  試探往往是從打哈哈開始的:“郡守治下,靈州一境繁榮昌盛,商貿蓬勃,民風向武,精神十足。郡守真是當世良臣,屬下佩服萬分。”


  說得好聽,其實全是廢話。本來以為張百齡會客套幾句官話,不料張百齡的回答更是絕了:“本官做這個郡守,沒比薛城主早幾天。靈州之前多繁榮也不是本官的功勞。”


  薛牧:“……”


  薛清秋:“……”


  兩人你眼望我眼,都是尷尬無比。星月宗以情報著名,線都布到皇宮裏了,結果擺在家門口的父母官什麽時候上任都搞不清楚,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薛清秋是素來不把朝廷官員放在眼裏,懶得管他是誰。而薛牧這次犯的也是類似的錯誤,這種武力世界,官員的能量太輕了,能對他們起到的影響也隻在政務方麵,恰恰薛牧從來沒打算在政務方麵動腦筋,導致他壓根就沒把這位頂頭上司當成一個值得正視的對手。張百齡的資料顯然早就在他倆的案頭,可平素事情多如牛毛,哪來的閑工夫去看這個?

  如今想來,也確實是不應該。


  如果張百齡是和薛牧差不多時間上任,說明姬青原是刻意挑選張百齡來壓製薛牧的,是特別信任他的能力足以限製薛牧?還是另有原因?這裏麵大有文章,可兩人居然從來沒有重視過。


  張百齡看出了兩人的尷尬,也是哈哈一笑,自嘲道:“其實自從意識到薛城主從來不過問政務,老夫就知道自己的位置有多尷尬了。陛下和我都完全想岔了道。”


  薛牧笑道:“是屬下瀆職了,沒能好好配合郡守的政事。”


  張百齡擺擺手,忽然道:“二位可知,陛下為什麽派我來做這個郡守?”


  薛牧拱手道:“願聞其詳。”


  “因為我曾得罪過星月宗,自然會力阻星月宗得勢。”


  這話說得,薛家姐弟兩個都差點沒把腦袋垂到椅子下麵去。這還是個老仇敵誒,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還是搞情報的宗門呢,趁早關門得了。


  薛牧實在哭笑不得,連聲音都飄了好幾分:“不知……呃……不知本宗何時得罪過郡守?”


  張百齡歎了口氣:“老夫出自河西張家。”


  薛牧轉頭看薛清秋,薛清秋神色一動:“業郡張家是你們分支?”


  “是。”張百齡歎道:“如今薛宗主可知為何陛下認為我不敢讓星月宗得勢了吧。”


  “是啊……畢竟是叛徒呢。”薛清秋神色怪異,似笑非笑:“但你們也過於小看本座的器量了。當年本宗式微,眼見滅門在即,忙不迭拋棄本宗的人到處都是。可我們是魔門,何曾講過什麽忠義?不過尋常事而已,本座怎麽可能恨到你們頭上。自本座重振宗門,可見本座報複過誰?”


  張百齡搖頭道:“可別人不會這麽認為。曾經拋棄過你們的人,不會希望看見你們重新得勢,既是讓自己心中惶惶,也更加凸顯了當年的背信和愚蠢。”


  薛清秋點點頭:“這便是人心。”


  薛牧聽明白了。


  早年還是有不少家族或者宗門什麽的暗中和星月宗有來往,就像是章家同時下注心意宗和縱橫道一樣,縱橫道都有人下注,星月宗自然也有。當初夢嵐也說過,她們有不少師姐妹都是這些家族子弟。隻是那年驟逢大變,星月宗差點玩完,那些人見勢不妙,連拜入星月宗的孩子都放棄了,果斷脫離了關係。


  這張百齡的河西張家,就是其中一員。


  有這層背棄的過往在,姬青原認為張百齡肯定非常抗拒星月宗重新得勢,而前些日子張百齡也確實為此殫精竭慮,隻是他的方向和薛牧實在是兩條平行線,想阻止都無從著力。連合歡宗都拉扯上了,還是毛用都沒有。隨著靈州論武沸騰全境,張百齡終於意識到大勢不可阻擋,果斷作出了另一種選擇。


  張百齡歎道:“當年我們已經誤判了一次,以為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宗主不可能翻起什麽浪花,事實證明我們錯了,薛宗主天縱奇才,星月宗絕地逢生,不知道多少人為此後悔。如今又是一次節點,薛城主開始為星月宗謀劃,手段猶如天外飛仙,讓人捉摸不透,星月宗眼見要迎來又一場騰飛。老夫思前想後,不可一錯再錯,今日前來,實為請罪。”


  薛清秋的神色越發怪異:“你確實是該請罪的,但罪不在當年背棄星月宗,也不在這些時日的明爭暗戰。”


  張百齡怔了怔:“那在何處?”


  薛清秋冷冷道:“當年五歲幼兒,你們棄而不顧,莫非沒有一點負疚之情?”


  “……”張百齡沉默片刻,沒有立即回答。家族子弟開枝散葉多方下注,隨時都有人隨著一方勢力消亡而葬身,習以為常,真的沒什麽負疚可言。何況那孩子是分支子弟,又不是他張百齡的女兒,時間又過去了十三年,說實話張百齡壓根都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是什麽了。


  不過既然薛清秋這麽問了,可見她知道那孩子是誰,張百齡抱著幾分那人已經是星月宗重要執事的期待感,問道:“此事確實是張家有負於那孩子……不知那孩子可還安好?”


  薛清秋冷冷道:“看來你真的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張百齡尷尬地笑了笑。薛牧卻心中一動。


  薛清秋這個說法的意思是,隻要他記得那孩子的名字,就該知道她是誰?姓張,又這麽顯眼的……那豈不是……


  卻聽薛清秋淡淡道:“你剛才還跟本座說起令侄女的正規一輯珍藏版。”


  張百齡愣了一下,繼而狂喜起身:“竟是琴仙子?”


  薛家姐弟都冷冷地看著他,兩人臉上都沒有一絲表情。


  雖然這等關係打底,星月宗一統靈州似乎是更有苗頭了,可看著張百齡狂喜的模樣,薛牧完全沒有距離目標更進一步的意外欣喜,反倒隻想一拳砸在他那張老臉上,揍得他滿臉開花。


  “令人作嘔的氣味。”夤夜嘟囔了一句,丟下水果“騰”地跳下了地,一溜煙擠到人群裏看比武去了,連一刻都不願意呆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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