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心神已亂
司徒鬱頭戴鬥笠,肩挑柴禾,心急火燎地往青府趕。
從城門口到青府要路過京城衙門,司徒鬱有意無意地往那衙門口瞟了一眼,卻隱約看到門口上張貼著一張嶄新的布告,想到牧謠最近的事兒,他突然停下腳往布告走去。
當他看清布告的內容後,身子一個趔趄,肩上的柴禾擔子嘩啦一下掉到地上,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布告上的黑字,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那些黑字都變成了淬了毒的箭矢向他猛射過來。
因為動靜太大,引起了衙門口衙役的注意。
一個瘦高個的衙役向前幾步,指著他叫嚷道:“你是什麽人?竟敢把柴禾扔到衙門口?!”
司徒鬱腦子嗡嗡作響,哪裏聽得見旁人的叫嚷,他緊握拳頭,眸光冷厲,渾身散發著滔天的怒氣。
那衙役雖被他的氣勢所攝,但見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還敢如此不理睬自己,當下便來了氣,一腳踹向地上那堆幹柴,衝他大聲吼道:“好你個大膽刁民!竟敢在衙門口鬧事,看大爺我不扒了你的皮!”衙役說著就要舉鞭子抽人。
“慢著!”葉超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麵前,衝著衙役和氣地笑笑,“官老爺別生氣,他是給咱們府上送柴禾的,頭次進城,不知道規矩,衝撞了官老爺,還望您老大人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這點小錢給您壓壓驚!”他伸手遞上幾個碎銀子,轉而臉色一沉,凶巴巴地對司徒鬱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柴送過去,想等著官老爺打折你的腿嗎?”
葉超一邊說,一邊向他使眼色。
司徒鬱滿腦子都是“畏罪自殺、收屍……”這樣令他窒息的字眼,根本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麽,看見葉超那張熟悉的臉在眼前晃啊晃,就像快要淹死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抓住葉超的手,喃喃說道:“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那雙深邃沉靜的眼眸此刻充滿了無助和期盼!
葉超的心酸酸的,跟了王爺這些年,從未見他有過這樣的眼神,哪怕是再難再苦,他的眼裏永遠都泛著堅毅冷厲的光芒。
不過眼下不是感慨的時候,葉超掩下心中的情緒,裝模作樣地對著他一陣指手劃腳,連推帶揉的與他離開了這條街道。
葉超拉著司徒鬱轉過兩條街,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才對著司徒鬱單膝跪下,悲傷而自責地道:“王爺,葉超無能,沒能保護好牧姑娘,事已至此,還請王爺往開了想,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身子,才好為牧姑娘報仇啊!”
昨日接到風潯密信,說他們今日一早會進城來,青冥怕他知曉了牧謠已死的消息會接受不了惹出什麽亂子,特意派他們在城門口守著,看來公子的擔心是正確的,剛剛差點兒就惹上事了。
“住嘴!”司徒鬱怒目而視,“不會的,她不會死的,她一定不會死的……”他伸手扶牆,身子晃晃悠悠,艱難地移動著步子,眼神迷茫而遊離。
忽然,他眼睛一亮:“侯府,對!她在侯府!”邊說邊飛奔著往榮國侯府的方向跑去。
葉超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心中大驚。今日林宛煙出殯下葬,雖然皇上下令不許設靈堂,不許吊唁,但榮國侯府仍是會成為各路人馬關注的焦點。王爺這個時候以這種狀態跑去,極有可能會遇上“有心人”,倘若不小心被人認了出來,那事情可就嚴重了!
於是,他趕緊一躍而起,直追著司徒鬱而去,可無奈他腳力不及,怎麽也追不上,又跑了兩條街,眼看離侯府越發近了,人也多了起來,因為擁擠,司徒鬱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葉超趕緊拉住他,小聲而急切地說道:“王爺,不可啊,這裏人多眼雜,不知他們安了多少眼線,您一定要避避啊!”
司徒鬱被他拉著走不了,怒瞪他一眼,又看了看不遠處的侯府大門。
雖然林宛煙出殯下葬的時辰隻有司徒昀和林老爺子知道,但附近那些喜歡湊熱鬧的人,一早聽見侯府有了動靜便悄悄地打起了圍,直到棺木出了城都不肯散去,此刻還圍在一起議論紛紛。
“你放開我,她就在裏麵,我一定要去看看她!”他使勁甩開葉超的手,徑直往那大門而去。
葉超見拉不住他,心中雖著急卻也沒有辦法。好在司徒鬱易了容,反倒是自己這張臉太過招搖,若是與他呆在一起,隻怕更易惹人懷疑。
想了想,他停住腳沒有追上去,反倒拉了身邊一老者問道:“可知這林家小姐幾時出殯?”
那人斜看他一眼,撇嘴道:“來晚了!這靈柩呀已經抬出去了,這會兒隻怕出了城門了!”
“什麽?這麽早就已經送出去了?”葉超吃驚地看向司徒鬱執著的背影,心裏想著要不要先回去通知青冥公子,或是先和風雲堂的兄弟接上頭。
司徒鬱邁著大步朝侯府走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雖多,但離侯府大門都保持著一定距離,不敢離得太近,卻不想這個其貌不揚的邋遢人比他們膽子還大,竟然直接往府裏鑽,都好奇地在他身後指指點點。
與平日不同,今日侯府大門敞開著,司徒鬱順順利利地就進了府,按規矩以林忠的輩份是不能去送林宛煙的,他隻好派了老福去,自己守在府裏,搬了把椅子在外堂坐著,就想看看會有誰闖進來。
沒想到這第一個踏進府的竟是這麽個古裏古怪的人。說他怪是因為穿得破破爛爛的,但周身又有種令人敬畏的霸氣,隻是這種氣場似曾相識。
司徒鬱看到林忠卻沒有猶豫,當即走到他麵前,直直問道:“她在哪裏,我要見她!”
聲音沉冷,林忠騰地一下站起,趕緊對身後護衛喊了聲:“快,關門!”隨後,拉起他就往屋裏走。
來到書房,林忠四下裏看了看,趕緊掩上門,方才責備他道:“你竟然回京了!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危險?”一雙老眉都要擰成一塊了。
林忠與順天帝的想法是一樣的,昌黎隻有交到司徒鬱手裏才不會滅亡,他們對他都寄予了無限厚望,可他卻為了牧謠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林忠深感擔憂。
英雄難過美人關!自古一個‘情’字害了多少人?要幹大事,要做一國的君主,必須要懂得克製自己的感情!
奚牧謠是奚伯言之女,要說,他二人是當之無愧的天作之合,林忠是打心裏想讓他們在一起。隻是他們之間的感情表達得太過濃烈生猛,在這樣特殊的時候還真不是什麽好事。
他老眼一轉,拍了拍司徒鬱的肩以示安慰:“你來晚了,她的靈樞已送出城外,隻怕是見不著了!你還是趕快回去的好,若被人識破身份,毀掉的不隻是你自己,還有昌黎的江山!”
司徒鬱一怔,隻聽到林忠說什麽“靈樞出城了,見不著了”,別的根本就沒入他的耳,他趕緊問道:“她去了哪裏?她要去哪裏?”
見他神智已亂,林忠無奈歎道:“她將葬在城外的九華山上,等以後尋個合適的機會,再去上香罷!”
九華山!記得奚將軍也是葬在那裏的,莫非她當真死了?!
司徒鬱頓覺胸口憋悶難受,張大嘴喘息著。
不!我一定要親眼看看她!想到這裏,他二話不說,掉頭就外走!
林忠知道攔不住他,隻對著他的背影說道:“萬事不要太衝動,小心你的身份!”
司徒鬱從偏門出了府,眾人見他臉色不好,更顯灰頭土臉,不由麵露嘲笑,都以為他是被林老侯爺趕出來的!
葉超見他進了府,又得了牧謠靈樞出城的消息,立即去找青冥他們了。
司徒鬱獨自往城外而去。
林宛煙本是嫁了人的,按說死了應該葬在夫家陵園裏,但她在罪名成立時,便被貶為了庶民,因此,葬不得皇家也葬不得林家,隻能在城外另選地方。
而九華山是牧謠自己選的,她想借此機會上去瞧瞧自己的父親,也正為這樣,司徒鬱心裏跟貓抓似的,他恨不得立即找到她弄個明白!
京城離九華山雖不太遠,也有二三十裏腳程,並且還要從山底爬上山頂。
在這中間要過兩個山坳,司徒昀與淩霜均認為這兩個山坳隻怕不那麽好過。因此,他讓左恒早已安排好了人手,裝做要進城的村民,一大早就守在城門外,好與他們匯合。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萬萬沒想到,暗中數股勢力正悄然迅速地向這裏湧來。
司徒鬱一出城門,便迫不及待地運起輕功向九華山的方向追去,那些人抬著靈柩走得極慢,隻追了兩刻鍾,便遠遠看見前方一大隊人馬正簇擁著長方形的靈柩緩慢前行。
他加快了腳下的速度,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兒,雖然他一再告訴自己她不會死去,棺木裏睡著的一定不會是她,但真要一看究竟了,又不禁害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