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元神出遊

  “元神出遊”是一種相當奇妙的體驗。


  當然“元神出遊”這個說法是齊諧根據多年網文閱讀經驗自己命名的,畢竟要說自己“丟魂了”實在有點樓比。


  這樣技能齊諧大約是來到這裏的第三年自學成才的。


  至於學習的過程,說來倒有些不太光彩。


  當天土地廟裏來了一位身著男子袍服、胸襟寬廣的小娘子,且圓領袍服的衣襟相當的靠下。


  齊諧原本是待在神位上打瞌睡,猛然看到這麽一位香客,自然是情不自禁地探頭,想看看這衣領極低的袍服下,到底隱藏的是何等滔天罪惡。


  元神心無旁騖地前傾、前探、前探,瞪得眼珠子都快飛出來,然後齊諧就發現自己“飛”起來了。


  其實他一直不太明白,這種元神出竅是種什麽樣的境界,是不是自己作為土地公這一路神仙才獨有的技能。


  但不管怎麽說,元神出遊仍舊是一種相當爽的感覺。尤其是他被禁錮在那一截木偶上好多年以後。


  甚至他還可以肆無忌憚地貼著女性香客某部分深不可測之處仔細端詳研究,不必擔心被人發現從而社會性死亡。


  唯一的缺點是,這種元神出了神像以後,根本觸碰不了實物,也根本看不穿這些實物。


  比如正殿的大門關著,他就出不去門。小娘子們穿著衣服,他就看不到裏麵到底暗藏了什麽乾坤……咳咳。


  最悲催的是,齊諧的元神在前一天還根本出不了土地廟的大門。


  總之,元神出竅其實是個挺雞肋的技能。當然,對於被關進“小黑屋”三年之久的齊諧來說,偶爾出去在院子裏溜達溜達還是一種不錯的放鬆方式的。


  至於能“飛”多高,這個齊諧倒也試驗過。


  差不多飛到離地一百丈左右便飛不動了。


  像是上方有某種屏障。


  而且,就算是飛到百丈之高,也根本沒有飛得高看得遠這個說法。他能看到的,依舊是這個四四方方的土地廟裏的場景。


  無非廟和廟裏的人看起來小了些而已。


  好在這些都已經成為過去式。


  齊諧心裏一直在嘀咕,要是早知道這麽容易就能“占有”這書生的身子,自己早就想方設法把這個偷自己貢品的混蛋弄死了……


  當然,隻是隨便口嗨一下。


  殺生這種會造成嚴重心理壓力的活動,齊諧的前一世裏,真正實踐過的最大生物也不過是幾隻老母雞而已。


  他隱約還是覺得自己這次附身,是挺多巧合的事情湊到一起才發生的。


  比如土地公木偶的腦袋砸下來,剛好打到書生的頭,又剛好把血濺到上麵。


  比如這個書生剛好是一名廟祝。這個無良廟祝還時不時地就要偷一點貢品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當然,讀書人的事,是不能叫作偷的。


  這些大概能讓他附身以後也沒產生太多水土不服的感覺。


  除了臀兒有點遭罪。


  ……


  土地廟村裏,到處都是洋溢著笑容的村民。


  在這裏混了近十年,齊諧早就發現,這時代的人對著節日有著近乎癡迷的追求。


  從除夕開始,正月初一是新年,正月初七是人日,正月十五上元節,二月初二龍抬頭,二月十四清明節,三月初三社日,五月五是端午,六月六看穀秀,七月七乞巧節,七月十五中元節,八月十五中秋節,九月九重陽節……


  每個節日大家都盡情歡樂著、慶祝著,總是很珍惜這一天的時光。


  這倒是經常讓齊諧想起以前看到的某一句話,大致是說,這些朝不保夕的人,隻有在節日的熱烈氣氛中,才能暫時忘卻生活中的種種心酸。


  感同身受下,齊諧自然無比讚同。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讓人心神向往。


  要不是如此,他又怎麽可能隨便看個小娘子就能看得元神出竅呐。


  站在土地廟門外的齊諧元神,不停地感慨著世事之奇妙。


  上一瞬他又“飛”到半空,想俯瞰這個已經“生活”了十年之久的世界,卻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能看到的,也隻有這一個村子的地界。


  齊諧試圖找到朱不識說的、發現那具被掏空屍體的案發所在地。


  但讓人不免遺憾的是,他甚至連拖出過屍體的小河都沒發現——那河繞在村外圍。


  村子不算規整的地界在齊諧的眼中隱約倒是也有些輪廓,但看邊界周圍都白茫茫的不是很真切。


  隻是村子東北角的河畔位置,有明顯一圈雜草灌木,像是被壓倒清理了的。


  這也讓齊諧差不多能夠確定,朱不識沒有說假話蒙騙與他。


  ……


  落回地麵,齊諧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驀地,齊諧意識到自己走到一個不該來的地方。


  王家。死了人的王家。


  晦氣!齊諧心裏暗罵了一聲。


  自從附身之前,齊諧在土地廟裏見到那兩個手拿刀鉤的陰差出現,他便對這東西產生莫大的警惕。生怕這些陰差發現了他這一條“漏網之魚”。


  不過,王家大郎王傳勝死了一段時間了,現在應該不會再有鬼差出現了。齊諧心裏默默安慰自己。


  門是開著的。


  從大門口很清晰便能聽到屋裏的嚎啕哭聲。大概是王家的幾個大人以及家裏的孩子。


  王家有兩個孩子。老大王傳勝養的是個兒子,名叫王剛,今年十三四歲。老二王傳利家是個女兒,叫王秀秀,大約十一二的模樣。


  齊諧之所以這麽清楚,是因為王家剛搬來土地廟村的那年,兩個孩子在他那讀過書。後來王家知道這個先生隻教人啟蒙識字後,便不再讓孩子過去了。


  當時的齊諧很是光棍,也沒什麽一個都不能少的覺悟。


  除了遺憾少收兩份束脩外,也沒別的情緒。


  不過不管怎麽說,齊諧和他們多少還是有一點師生情誼的。現在聽著屋裏那淒慘的哭聲,齊諧忍不住也有些難受。


  倒不是他有多麽的多愁善感,主要是人這種生物,總是不自覺地受到周圍情緒的感染。


  齊諧剛打算走開,卻突然打了個激靈。


  這哭聲,不對勁!

  少了一個人。


  在作為神靈的這些年,因為沒法說話,齊諧早就在不知不覺中練就了一幅不錯的聽力。


  此時的哭聲中,有一個沉痛的嗚咽男中音,那應該就是王傳利。一個低聲的啜泣,哭雖然也是在哭,卻未必真的有多傷感。這應該是王二的媳婦。


  有一個尖銳的哀嚎聲,聲音裏夾雜了傷感無助以及對未來的彷徨——這當然是瞎掰,純粹是這女人的嗓門實在是太大,讓齊諧心裏隱隱有些不適——這自然便是王家大郎王傳勝的遺孀了。


  也可以叫未亡人。


  在未亡人尖利的嚎叫聲的掩飾下,其實還有一個小小弱弱的女孩哭泣的聲音。


  除此之外,便隻有火盆中,火焰舔舐著幾張紙錢的聲音。


  王大家的兒子,卻一點聲息都沒有透漏出來。


  雖然齊諧對曆史方麵的了解極少,但至少他還是知道,在崇尚禮節的古代,這是極不正常的一件事。


  作為逝者的兒子,此時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應該在這裏哭喪守靈的。


  況且,這個兒子還隻是個沒什麽重要的事情、非離開不可的少年郎。


  想到其中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齊諧仗著自己此時是元神出遊,便堂而皇之地走進王家宅子。


  果然,靈堂上隻有四個人。


  那個最關鍵的位置,應該是孝兒賢孫跪的地方卻是空著的。


  這小王剛,到底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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