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野神
好不容易等少女哭聲稍歇。
齊諧的心情也跟著恢複了七七八八。
自家的二叔把自己老爹殺了,還把自己爺爺給關起來了。這可真是個人間悲劇。
也難怪這個少女對著一個頭一次見麵的外人越說越傷心。
齊諧還在替這少女感懷心傷的時候,人家少女已經把情緒調整過來了。
“家裏門客在聽到宮城大亂,第一時間便把家裏的弟弟們送出京城……”少女的聲線恢複了古井無波,要不是齊諧的耳力異於常人,還真不容易察覺出其中的冷冽之意。
“……一共有四批人分別護送我的四個弟弟出京城,其中三人已經被殺。”少女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親眼看見四弟的頭顱被一軍漢掛在腰間,趾高氣揚地回城……”
齊諧一下子愣住。
他想象不到,眼看著自己胞弟的頭顱被人割下懸在腰間,心裏會是何等的心如刀絞。
“等我趕到這裏的時候……”
“那些人呢?”齊諧突然打斷少女的陳述。
“什麽?”少女抬頭,看了齊諧一眼,“哪些人?”
“那些追殺你四弟的人。”
“殺了。”少女冷冷說道,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齊諧,似乎對方有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便會取了這家夥的項上人頭。
“殺得好!”齊諧一拍大腿,高叫一聲。
“連那麽小的孩子也能下得了手!這幫東西簡直禽獸不如!”
“小喵想要幫我,我攔下她,自己動的手。”少女多說了一句,語氣已經變得比之前多了些溫度。
盡管說話的內容一點都沒有溫度。
也許是齊諧的認同,讓她對齊諧多了一丟丟的好感。
想到那隻被叫做“小喵”的斑斕猛虎,齊諧剛剛稍有些沸騰的血氣頓時又涼了下來。
“也許這是老師隻收我做記名弟子的原因吧。”少女再次感歎了一句。
“嗯?”齊諧又有些聽不懂了,“姑娘說的這是什麽道理?”
“修道之人,摒棄的是方外之事。我心中終究擺脫不了俗世,又如何修道,如何太上忘情?”少女似是自責又像是在簡單陳述,“早些年我擺脫不了公主的稱謂,現如今,又擺脫不了人倫家事。”
“姑娘此言差矣。”齊諧越聽越覺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反駁一句。
當然他也不忘看看四周,有沒有那隻小喵的身影。
好在沒有,齊諧稍稍放心。稍稍整理了一下前世看過的某些小說,開口勸道:
“所謂太上忘情,不是無情。如果連情之一字都沒有,又何談忘字?人有七情六欲,其實又如何單單是人。便是仙神,又如何沒有七情呢。比如說我,忝為一方土地,大小算是一尊小神,聽了姑娘的事,不也一樣是義憤填膺嗎?”
“是這樣嗎?”少女若有所思,喃喃問道。
“哪還有假,我以神格保證!”齊諧拍著自己胸脯保證,一幅信誓旦旦的架勢。
隻是拍的力度沒有掌握好,也高估了自己這幅身板的承受能力,拍完之後“咳咳”直咳嗽。
少女被齊諧的動作逗得心情好了些許,忍不住拌嘴說了一句:“你不過是一鄉間野神,又哪裏來的神格?”
“嗯?野神?”齊諧呆了一呆。
這是個什麽稱呼?
罵人嗎?
不過看這小娘皮好像不是在生氣啊?
本神,難道沒有神格嗎?
不是,神格是什麽東西?霸霸隻是覺得“人格”二字配不上我的身份,所以才說了“神格”而已啊。
“抱歉,我不是有意取笑與你。”少女察覺出齊諧臉色的異常,很是歉意地認錯。
齊諧回過神,忽然意識到這小娘皮好像還是蠻好相處的。
至少不是哪種目中無人、絲毫不顧及別人感受的刁蠻性子。
“嗯,她說的是取笑。也就是說,霸霸當真隻是一路野神啊。”齊諧心裏嘀咕。
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問出來。
這會兒不是時候。
“姑娘先前說,有三個……那第四個呢?”齊諧把話題重新引回正事。
少女聞言再次端正站姿:“這便是我想拜托土地公的事。”
“兩年前,我父親有兩個門客離京。”少女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兩年前的楊文幹謀反案吧?”
齊諧仔細回憶半天,確定自己對此一無所知,滿是慚愧地說道:“這個我實在不知。”
“那兩位門客……額……”少女被齊諧的回答閃了一下腰。
沒想到兩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太子謀反事件,他這個離京隻有十餘裏的土地公居然不清楚。
“兩年前,也就是武德七年,陛下前往仁智宮避暑,當時太子留京,秦王隨行。不幾日,東宮郎將爾朱煥、校尉喬公山舉發太子密謀造反。言說太子派他們護送一批盔甲給慶州都督楊文幹。嗯,楊文幹也算是太子親近之人。”
“我朝有律:私運武器裝備者,視為謀反。陛下隨召喚太子入宮。然後遣人去慶州召楊文幹見駕。可那楊文幹偏偏豬油蒙了心,聽到陛下傳召居然揭竿而起。”
說到這裏,少女又有些咬牙切齒。
齊諧聽得也直搖頭。
這都是些什麽跟什麽啊。
就連自己這個政治小白,也知道楊文幹純粹是傻叉一個。
皇帝召你來,你說一個“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就完了?
還真扯著大旗造反了?
這不是故意把自己的東家李建成往火坑裏推嘛!
“陛下震怒,隨令秦王率軍前往慶州平叛。並把太子貶為蜀王。”
好家夥,齊諧心裏直呼好家夥。
要說這李淵還真是舐犢情深,兒子要造反了,沒直接下殺手也就算了,居然還留了個蜀王的名號。
“秦王行軍至半路,叛軍卻傳來喜訊。”少女說到這裏,聲音變得古怪,“楊文幹夜間被親信殺死了。”
齊諧的腦袋“嗡”了一下。
這特麽的是個什麽轉折。
少女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叛亂不攻自平,秦王又博得偌大功勳。好聖上下聖明,沒有繼續追究,也讓太子複位。隻是此中因由,本少有人知,我不過也是偶然間聽說。後來太子手下有兩名門客,為報答知遇之恩,假意叛出東宮,想暗中查明此事證據。”
“想必這裏麵有不少秦王的手腳了。”齊諧試探著說道。
“咦?你如何知曉?”少女倒是有些驚訝。
齊諧心裏一陣腹誹。
這小娘皮是拿霸霸當傻子麽?
這個“謀反案”從一開始便透著蹊蹺。
堂堂太子,用得著對一個整天沉迷於酒色的老皇帝耿耿於懷嗎?
躺贏不就完了?
就算是他迫不及待了,找個正常人合作他不香嗎?
非得找個明顯腦子缺根弦的楊文幹?
退一步說,哪怕太子手下沒有別的手握軍權的大將了,你派人去送軍械這樣天大的事,就不能找幾個心腹之人?
被告發了,太子還不趕緊趁早造反,居然跑到皇帝麵前自投羅網。這個但凡是有點腦子也做不出來吧?
要是真有那心,你都作為太子坐鎮京城了,城門一關、直接稱帝不就萬事大吉了?
坑爹的是,楊文幹居然真造反了!
最最坑爹的是,還沒等軍隊平叛呢,楊文幹的腦袋就被人砍了。
這裏麵要是沒古怪,就算把齊諧再打死一次,他也不信。
作為一名現代人,齊諧相信一個最基本的邏輯:誰是最大受益者,誰就是最大嫌疑人。
這整個事件,從始至終,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秦王李世民。
想必皇帝李淵也是想通了這一點,才讓李建成繼續當他的太子吧。
齊諧對少女的疑問不屑回答,一幅胸有成竹的架勢說道:“姑娘要告訴小神的是,東宮的兩位門客,便是王家兄弟吧。”
“自然不是!”少女斷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