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速之客
與孫思邈的“會晤”，並不如齊諧想象的那樣收獲滿滿。
因為孫藥王，實在是太忙了。
等對方又是侃侃而談、又是引經據典的一番長篇大論講完，齊諧滿腦子隻有四個字“不明覺厲”。
剛想問幾個比較切合實際的問題，比如“孫真人你修的是元神道啊還是鍛力道”之類。但剛一開口，聲音便被洶湧而至的土地廟村村民們淹沒。
這些人，都是找孫思邈看病的。
在這個年月，看病其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首先是中醫因為太過博大精深，所以真正能夠說的上“懂”的，實在是百中無一。絕大多數醫者能夠了解一些支脈，也隻是些駁雜、不成係統的東西。這樣的醫者，能夠給人治病，但往往是精於一科。
其次是行醫者過於魚龍混雜。此時的人有一句俗語叫“有病不治常得中醫”。字麵意思是說病人生病了，哪怕是不找醫生治療，也能比得上找個中等水平的醫生。潛台詞是患病了不治療，也比找一個庸醫治療好。
“庸醫害人”這句話，絕對不是隨便說說這麽簡單的。
而孫思邈作為當世第一的醫者，比起“中醫”來說強了何止千萬倍。
有些醫者，攀上欺下，普通百姓別說治病，甚至連見他一麵都沒可能。而孫神醫比起醫術，更難得的便是他的“醫德”。
無論是王侯將相、當朝顯貴，還是普通的百姓，路邊的乞兒，甚至飛禽走獸，在孫神醫的麵前都是一視同仁。
孫神醫甚至每年都會抽出幾個月的時間，在他方圓百裏範圍內的村落一一走訪，尋病救人。
看著田家門口聚攏起來且神情激動的村民們，齊諧趕緊把孫神醫請出小院，在外麵給人問診。
無他，怕村民們把田家小院給擠爆了。
人群越積越多，齊諧看得心裏暗自咂舌。
因為平日裏少有人會看病，大大小小的病痛積攢下來，再加上此時的生活條件實在有些艱苦，所以幾乎每家人都會有些疑難雜症需要找孫神醫診治。
齊諧隱約想起，當初自己剛剛附身醒來的一瞬，學生魏元忠告訴自己的話“聽我阿爺說，道長這些天就該來了”。
當時齊諧渾然沒有在意這個“道長”是什麽人，現在回憶起來，魏元忠阿爺說的道長，自然不會有別人了。
村民們數著日子期盼的人……
著實讓齊諧這個土地公汗顏。
看著略有些混亂的人群，齊諧有心想幫忙維持一下秩序。
可是沒承想，孫思邈一句話便讓大家靜下來：“大家莫慌，我今日沒有坐完診今日便不走了，大家且排好隊伍。”
原本嘈雜的現場，瞬間鴉雀無聲。原本還在爭搶前排的村民，瞬間變成互相謙讓的斯文人，場麵也變得難以想象的和諧。
嚴格說起來，在土地廟村的村民心目中，威望最高的人怕不是村正，也不是十多裏外的與他們的生活毫不相幹的皇帝，更不是土地廟裏那個看起來像是在混吃等春闈的廟祝。
而是眼前這個看不出年歲，但渾身上下散發著謫仙氣息的神醫。
齊諧舒出一口氣，朝幾個跟他打招呼的村民回過禮以後，便悄悄地往自己的土地廟走。
哪怕有再多的問題，齊諧都不忍心耽誤孫神醫一丁點的時間了。
修行上的問題以後還可以問李婉兒，甚至有機會還可以問南華老人。孫思邈這裏，終究還是放過人家的好。
“齊先生，某今日事務繁忙，有些失禮了。”遠處，孫思邈的聲音突然傳進齊諧的耳內，“改日有閑暇，還要叨擾先生。”
齊諧連忙轉身，對著孫思邈的方向深深施了一禮。
原本有些失落的情緒又重新變得暢快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這次能見到孫思邈，至少也算是了卻了齊諧的一樁心事。
原來，他這個“野神”土地公，做的倒也不算太失職。
至少，自己在心裏，還是幫不少村民做過了好事的。
雖然這種看天意“做好事”，著實有些太不靠譜了些。
……
孫思邈在土地廟村一直待到第二天午時才忙完。
齊諧因為太過清閑，時不時地也過來看看有什麽能夠幫上忙的。
這段時間孫思邈當然不止是給村裏人把把脈看看舌苔便罷了，而是詳細詢問每一個人的發病之前、之中的各種情形，甚至還跑到病人家中查看他們的飲食或者居住環境……
這讓齊諧這一個外行人看得歎為觀止。
後世常說什麽“醫者父母心”，但是真正能夠做到孫思邈這種程度的——連想都不用想。
從白天診斷到晚上，又從晚上看到天明，看到日上三竿。一宿沒睡的孫思邈如同沒事人一樣，對待村民們或是溫言相勸或是憂心忡忡……
齊諧的元神飄到半空，看著被村民們緊緊擁簇著的孫思邈離開土地廟村的身影，他心裏不由得一陣感慨。
見過了如此“真人”，倒也不枉這次穿越了。
……
當天晌午之後，土地廟的香火比往常又濃重了不少。
受到孫思邈恩澤的村民們，自發地來到土地廟裏，祈求土地公能夠保佑孫道長長命百歲、身泰康健。
齊諧作為一名土地公，盡數將這些香火吸收後，由衷地希望自己的能力能夠如同孫思邈所說的那般“靈驗”。
這樣，就能多多少少回報一些孫神醫對世人乃至後世做出的巨大貢獻。
村民們的香火一直延續到天黑時分，才稍稍有些稀薄。
在孫道長的勸說下，村民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嚴格秉承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規律，讓整個村子看起來比起以往更加的平靜祥和。
直到最後三支香燃盡，廟祝齊諧送走最後一名香客，然後把廟門關上。
此時，土地廟村裏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頭青驢。
這頭健驢渾身的每個部分都搭配得那麽得當，每塊肌肉都顯示出力量，讓人一看就覺得那麽柔和，那麽健美。
來到土地廟，看著已經掩上的廟門，這頭渾身青毛、沒有一絲雜色的驢子稍微後退了幾步，然後朝著院牆猛衝。
刹那間，青驢平穩地騰到空中，簡直像滑翔一般地飛過了高高的院牆，輕輕地落在土地廟的小院，安靜地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