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南華經
齊諧跟老掌櫃商議說道：“今日太過匆忙，我打算明日便搬過去。”
老掌櫃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好說好說。”
簽訂了合同，做了房子的交割。
這一套業務在牙行自然是做熟的。
齊諧最後拱手說道：“田掌櫃，今日勞煩了。”
老掌櫃忙不迭地回禮。
走出牙行，齊諧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
因為是夏日，此時的天色尚早，齊諧一時倒也沒有別的去處。
正在街上閑逛著，一個聲音傳到齊諧耳邊：“這位客官，可是找到房子了？”
齊諧循聲望去，居然是之前在墳典肆暫歇時碰到的夥計。
既然閑來無事，齊諧便走上去，笑著說道：“還要多謝博士介紹，我已經在田掌櫃那租了一套房子。”
“我之前看見你跟老田出了門，等回來的時候，老田就跟丟了魂一樣。”夥計一臉八卦地看著齊諧，“老田該不會是帶你去‘那裏’了吧？”
齊諧一怔。
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敢情那地方還這麽有名氣啊。
“好他個老田，還真把我介紹的人送去那個鬼地方了啊！”夥計一擼袖子，憤然說道，“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夥計說完，作勢就要出去。
齊諧慌忙攔住：“博士莫要誤會。田掌櫃一直都勸我不要租住在那裏，是我不聽他的……”
夥計直愣愣地看著齊諧，心裏想著麵前這人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端詳了半天，最後夥計得出了跟田掌櫃一樣的結論：這書生失智了。
齊諧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名熱心腸的夥計解釋。
夥計依舊苦口婆心地勸著齊諧：“客官可千萬不要貪圖那房子的租金便宜，我可是聽說，那房子……不幹淨啊！”
齊諧笑著點頭，表示自己都清楚。
不過看到夥計那副表情，齊諧還真有些擔心這夥計會去牙行裏跟田掌櫃尋釁滋事。
還是等他情緒稍稍穩定些再走吧。
齊諧心裏打定主意，便背起手，在這個不大的墳典肆裏參觀了起來。
來西市的次數多了，齊諧便注意到很有意思的一點。
就是西市的店鋪普遍都是極小的。
按照後世的尺寸來丈量的話，這裏的店鋪，就算是最大的也不過三四十平米……
當然，小雖小，至於西市店鋪裏房租的價格，齊諧連打聽的勇氣都沒有。
此時店裏沒什麽顧客，夥計好像對齊諧還破有些好感，便跟在齊諧旁邊細致介紹。
這本書是誰誰誰抄的，這本是誰誰誰做的……
夥計說的應該都是長安城裏的抄書、製書的名家，可惜齊諧對於這些人名完全沒有印象。
身上的錢財讓他還停留在自己抄書的階段。
不過對於墳典肆中各式各樣的卷軸式書籍，齊諧還是蠻感興趣的。
其實這個時代的造紙術已經足夠發達，可此時卻沒有出現後世常見的線裝書。
而且就算到了唐以後直至清朝，雖然一般性書籍都是紙質的了，但特別嚴肅隆重的場合，比如皇帝皇後即位、冊封、下葬、祭天等，仍然還用玉或金做的簡牘來寫字。
這也是當時人“崇古”心理的一種反映吧。
竹木簡以“卷軸”形式存放，是受製於材料本身的特性。
而等大家都習慣於書籍的這種存在形式以後，雖然竹木片換成了紙張，人們仍然還是按老規矩把紙卷起來存放。
這應該就是卷軸式書籍存在的最主要因素了。
墳典肆的書架上，有一束束平著堆放的卷子，也有一些盛裝書的布袋。
其中一個布袋的袋口開著，露出十支書軸。
這種專門裝書的袋子叫“帙”，形容書籍多的成語“卷帙浩繁”，便是出自這裏。
露出袋口的書軸上，吊係著標簽，齊諧拈起一個標簽來看，入手沉甸甸的。
那標簽呈淡黃色，摸在手裏隱隱還有種溫潤如玉的感覺。
夥計見齊諧對這個書簽感興趣，笑著解釋道：“這簽子是象牙的。”
齊諧心裏微微吃驚，臉上卻是不露聲色。
連書簽都是象牙的，這不就是後世“典藏版”的觀賞書嘛。
再細看一眼，標簽上寫著“尚書正義卷四”，這應該是標明這一卷書的內容和次序。
因為卷軸書打開查看比較麻煩，也容易弄壞紙麵。所以那些大部頭的書，為了便於快速查找書籍內容，在書軸頭上係簽是很有必要的。
齊諧把這卷書抽出帙袋，最外麵一層粘裱著布帛，這個叫“褾”，作用類似於後世裏給書封麵上套上的書皮。
既能保護書籍也能裝飾外觀、彰顯尊貴。
書皮外沿連著一條絲帶，用來把整卷書捆縛住，以防止紙張隨便散開損壞掉。
齊諧解開係帶，右手捏住書皮首端，左手把書卷慢慢往左展開，一行行豎寫的工整字跡依次序展現在眼前。
這書的書紙是黃色的，按照前世的記憶，齊諧判斷這紙張應該是經過了“入潢”這道工藝。
所謂“入潢”，就是把紙浸入到黃檗汁液裏染泡再晾幹，可以有效地防止蟲蛀腐朽。
紙卷完全展開以後，齊諧注意到書軸是一根很細的竹筒，兩頭裝著“軸頭”，軸頭上麵刻著些繁複的雲紋。
這讓整卷書看起來相當的高端大氣。
剛一入手的時候，齊諧便判斷出，這是一卷自己買不起的書。
把書重新卷起來，插入帙袋。
繼續在店裏閑逛，隻是這次齊諧不敢再隨便取下來研究了。
沒辦法，這東西太貴。
要是自己一不小心碰壞了，估計這店裏的夥計就沒現在這麽好說話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塊放置“平裝書”的區域，齊諧隨意取出一卷。
看到卷首的名字，齊諧愣住了。
那書卷上有一個書名——《南華經》。
“我真傻，真的。”齊諧喃喃自語，“我單知道電視劇裏有一個東華帝君，卻忘了《莊子》還有一個別稱就叫《南華經》……”
一時間，齊諧猶如被五雷轟頂一般，呆呆立在原地。
所以，那個自稱“南華”的老頭，便是傳說中的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