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請求
接下來的兩日宮學，那個老先生果然沒再跟木瑾瑤說一句話，甚至上課時都會躲避木瑾瑤的眼神，讓她不由得發笑。
這一日散學後，八公主木璟欣不知為何找上木瑾瑤，小女孩粉嫩的臉像個團子，平常上課雖然因為年紀小常聽不懂，卻也不搗亂，就安安靜靜的聽著，因此木瑾瑤對她的印象倒還不錯。
“六姐姐，上次，我在華陽宮吃的點心……”木璟欣似乎有些害羞，低頭紅著臉小聲說著。
“那個啊，你又想吃了？今天……”
“不是不是，”木璟欣急的差點跳起來，“是上次六姐姐派人送點心，母親知道後說了我好久，說我麻煩六姐姐了，所以，所以璟欣想請六姐姐去避風樓，這樣，我請六姐姐吃東西！就好啦！”木璟欣說到最後似乎覺得是個極好的辦法，還拍了一下手，然後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木瑾瑤。
“我……就不去了吧。”想起避風樓那位大著肚子的林美人，木瑾瑤有些敬謝不敏，上輩子這林美人生完孩子就一命嗚呼了，那幕後黑手可別把這罪名扣在自己這裏。
“可是，可是，不行啊，那我，不行的，六姐姐你就去吧。”木璟欣為難的揪著自己衣服上的小毛球，然後拉著木瑾瑤的衣袖晃了晃。
“你請我去避風樓，林美人知道嗎？”木瑾瑤看著快把自己為難死的小團子，思索了一會兒問道。
“知道的，母親還在螽斯門等我散學後一同帶六姐姐回避風樓呢。”木璟欣一派天真的看著木瑾瑤，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螽斯門是靠近東明殿，供東宮上下出入的一扇門。但宮學在西邊，從宮學到螽斯門最近的路需要穿過迎春殿後的一條長長的走道，因為迎春殿是後宮的禮殿，沒有大事不開放，所以基本都是粗使宮人在走這條路，這條路背陰又顯得不安全，一般的宮女如果要走這條路都會選擇從韶光殿後繞一下去到螽斯門，不知為何木璟欣這樣一個小孩子會走這樣一條路回避風樓。
而且，林美人在螽斯門等著……怎麽想都有種陰謀的味道。
“迎春殿後的路很可怕誒，姐姐不敢走。”木瑾瑤裝作害怕的樣子想以此拒絕這次邀約。
“為什麽要走那條路呀？我都是從未央宮後麵走的！”木璟欣說完忙捂住嘴，一臉“完蛋”的表情。
“未央宮是父皇的寢宮，璟欣不害怕父皇嗎？”木瑾瑤裝作沒看到木璟欣的表情繼續試探道。
“不怕啊，父皇對璟欣很好。”木璟欣飛快的吐了一下舌頭，然後小聲說：“母親不讓我告訴別人我是從那條路回宮的，六姐姐能不能幫我保密啊。”
“啊？你剛剛有說這件事嗎？我已經忘記了。”木瑾瑤眨眨眼，表示答應了木璟欣的請求。
從未央宮後穿過確實更加安全放心。隻是現在宮裏的皇子皇女，大多不被父皇重視，因此對父皇的畏懼更濃，基本不會選擇走這條靠近父皇寢宮的路。
這樣看來，林美人恐怕是後宮裏最得聖心的嬪妃，可這樣，上輩子又怎會落得那麽一個結局呢？
“這樣，姐姐今天真的有事，不過我可以陪你去跟你的母親解釋一下。”木瑾瑤決定去會一會這個林美人，有時候一點變動就會改變整件事的發展，木瑾瑤現在正需要這一點變動。
一路上倒是沒遇見其他人，隻是在穿過未央宮東側方向的日華門時看見了汪德喜在罰一個臉色蒼白長得有點像書生的太監。那太監頭頂海碗，碗裏裝了滿滿當當的一碗水，他汗如雨下，身子都開始不自覺的打擺子了，卻一動也不敢動。
木瑾瑤知道這種懲罰，這是專罰伺候貴人的宮女太監的，頂著水碗就一點姿勢都不能變，灑出一點水，就在腳底板用沾了鹽水的荊條抽十下，再接著站，一站幾個時辰，想出恭也不能去，眾目睽睽之下若是忍不住了，那便在眾人麵前丟了臉，從此再抬不起頭來。
這法子挺缺德的，有頭臉的太監姑姑一般不會這樣為難手下的人，不知這太監怎麽得罪汪德喜了。
“汪公公。”木瑾瑤決定管管這事，畢竟上輩子他給齊月閣那些人幫的忙，可是讓自己吃了好幾次暗虧。
“哎，六公主，八公主。公主們怎麽走到這兒來了？”汪德喜彎著腰，說的話卻算不上客氣。
“隨便逛逛。”木瑾瑤仔細看了眼被罰的太監，突然想起了這人究竟是誰。“他這是犯了什麽錯，讓汪公公不在父皇身邊候著，來親自罰他？”
“他摔碎了一套上好的茶具，那茶具他自賣十次都陪不上，呸。”汪德喜往旁邊吐了一口，仿佛看什麽髒東西一般瞟了一眼那太監。
宮裏的大太監想整治手下的太監，理由隨口就能找出來，木瑾瑤想撈人，倒沒想在這上麵拆汪德喜的台。
“一套茶具而已，本宮找時間跟父皇說一聲也就罷了。倒是汪公公，難得休息一會兒，不如找幾個兄弟去吃點酒。”木瑾瑤示意素梅給了汪德喜一小袋金扣子，汪德喜用手顛了顛，臉上透出一絲滿意。
“這小子真是運氣好，遇到公主這樣的善心人。”汪德喜堆笑著對木瑾瑤彎彎腰，轉頭麵對那太監又換了副麵孔：“這次就算罰過了，以後可別再不識教！”威脅過後，汪德喜對監罰的兩個大力太監擺擺手，再向木瑾瑤她們行了個禮便離開了，邊走邊想著這個臭小子既然到了自己手下，還不是想收拾就收拾，這次就暫且放他一馬。
看著汪德喜一行人消失在宮牆角，受罰的太監拿下頭上的水碗，恭恭敬敬的對木瑾瑤行了個大禮，隻是被罰的時間太長，起身時還是素梅幫他才站了起來。
“行了，不必多說什麽，快去收拾一下自己吧。”木瑾瑤上前一步攔住了他又想下拜的意願，小聲加了一句：“汪德喜看的緊，在父皇麵前沒必要急著出頭。”
看著他驚訝的眼神，木瑾瑤暗道自己賭對了！這個長得像白麵書生似的太監果然就是未來代替汪德喜變成父皇麵前紅人的秋林公公，他的師父還是那個未央宮的首領太監孫進義，那也是個聰明人，兩師徒守望相助，一時風頭無兩。
自己本是想借此機會給汪德喜找找不痛快，沒想到有意外收獲。
秋林見木瑾瑤沒有解釋的意思，再看她身後跟著的木璟欣，也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於是不再糾結，小聲拜道：“公主如有吩咐，差人到未央宮找小秋子就行。”見木瑾瑤點頭，秋林轉身進了日華門，一瘸一拐的走遠了。
“六姐姐認識他嗎？”木璟欣看著這些人打了一圈的機鋒，有些迷糊的問道。
“不認識，但是璟欣不覺得他被罰很可憐嗎？”木瑾瑤對騙小孩子沒什麽愧疚之心，自己現在也是小孩子，小孩子最會騙人了。
“哦，所以六姐姐救了他！”木璟欣蹦蹦跳跳的跟著木瑾瑤走剩下的路，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像隻小麻雀。
過了日華門後再走大約三柱香的時間就到了螽斯門。遠遠地木瑾瑤就看到了那個嬌弱美好的女子，一身柳色靜靜的立在門邊，仿佛是依著螽斯門生長的脆嫩藤蔓，一陣風過去就會被摧折。
“林美人。”
“六公主。”林美人身姿優美的行了一禮，接著道：“上次公主遷宮欣兒多有叨擾，此次特地想請公主來避風樓坐坐，也讓欣兒盡一盡地主之誼，不知會不會有些唐突？”
林美人的聲音如雨後的春風般柔軟，讓人不忍心與她生氣，木瑾瑤不由得說話也小聲了些。
“正是因為這事，瑾瑤才親自來與美人說明。璟欣玉雪可愛，我是很歡迎她去華陽宮玩的，美人不必讓她與我道歉。不過，瑾瑤稍後還有些事情，今日隻怕是無緣去避風樓一聚了。”雖然看起來無害，但保守起見，木瑾瑤還是婉拒了林美人的好意。
“……那好。”林美人遲疑了一下回道。“欣兒年幼單純，如果……希望公主能多照拂她。”
就算忽略林美人話裏那可疑的停頓，木瑾瑤也無法忽略林美人好像要哭出來的表情，這時木瑾瑤才注意到，林美人這近六個月的肚子，似乎太大了一點。
“璟欣是我妹妹，有機會我會照顧她的。”
“那就拜托六公主了。”林美人又行了一禮，她鄭重的程度讓木瑾瑤隱約覺得自己在接受托孤。
……
木瑾瑤和林美人實在沒有什麽交集，在聊完幾句關於木璟欣的話題後，兩人便不知該說什麽了，看著林美人略顯慌亂的眼神，還是木瑾瑤先說了告辭，這仿佛讓林美人瞬間輕鬆許多，道別後帶著木璟欣離開了螽斯門。
木瑾瑤不想再原路返回，她準備從韶光殿後繞回去，順便想想剛才的事情。
見過林美人，她開始有些明白木璟欣的性子是怎麽養成的了，有這樣一個不知事的母親，木璟欣想必也接觸不到學習那些手段的機會。
父皇大概是對林美人有幾分真心的，在後宮嬪妃裏，這才是真的獨一份，且看有寵的幾個妃嬪，哪個不是前朝後宮都對父皇有助力？隻這林美人，嬌弱不堪憐卻也單純平安的活到了現在。
隻是……她是察覺到自己這次生產會出問題嗎？為什麽像知道了什麽一樣的跟自己說那些話？
還有，她上輩子的死，是誰出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