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嚴先生
“還有……嚴先生好像察覺到屬下在查他,所以提前打招呼說想見主子一麵。”
這點木瑾瑤倒是不意外。木瑾瑤手下沒有其他能人,所以暗衛這些調查的本領大多是承襲自暗影,查了這麽多天,嚴禹會發現也不奇怪。
再者,別說嚴禹接手聽雨樓前並不會這些調查追蹤的功夫,就算會一些,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跡。榮一調查出的情況的確不像是叛徒會做出的事,於是思量再三,木瑾瑤決定見嚴禹一麵。
沒讓木瑾瑤等太久,嚴禹就風塵仆仆的推開了雅間的門。
他們二人著實很久沒見麵了,恍惚間木瑾瑤都不敢確認這個鬢邊全白的男人就是當初承諾幫她的嚴先生。她不知道十年會令一個中氣十足的中年人發生如此變化,於是一切的質問梗在了喉頭,無法吐出。
而嚴禹也沒有馬上開口,他將門闔上,轉身長揖一禮,半晌才出聲,卻隻叫了一聲:“公主。”
木瑾瑤抿抿唇,眼神複雜地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擇暫時相信幫助她管理暗影十年的嚴禹,抬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
“好久不見,嚴先生。”
嚴禹聽出木瑾瑤語氣中的冷淡,苦笑一下直起身來:“承蒙公主厚愛……有件事,的確是我瞞了公主。”
木瑾瑤垂眸,沒有看嚴禹,但手指卻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其實我不姓嚴。”嚴禹長舒一口氣,道出了那個他都已經覺得陌生的名字:“我原名燕稹,是當年燕家家主的次子。”
木瑾瑤一愣,一些從前被忽略的細節紛至遝來,幾乎是瞬間就令她相信了嚴禹的話。
“外公也知道你的身份?”
“……是。燕趙兩家被抄家的時候我正出門遠遊,蘇大人與我爹有舊,在接到我爹的請托之後心有不忍,派人攔住了正在歸家路上的我,助我藏了起來。”
木瑾瑤深知木方言的脾氣,若是被他發現有人私藏燕家嫡係,隻怕整個蘇家都會被搭進去。因此即使知道嚴禹的身份至今仍是秘密,她也不禁替外公捏了一把汗。
“燕家嫡係被滅,剩下的旁係死的死散的散,我無處可去,幸而還算是熟知朝堂之事,便一直留在蘇大人身邊。”
據木瑾瑤所知,燕家之所以躋身六世家,完全是因為燕家人非常會做官,幾乎在曆代都出過權臣重臣,這種家世成長起來的嚴禹竟然甘心隱姓埋名這麽多年?
“嚴先生就沒想過去燕國?”說到底燕國才是燕家權利的中心,可以說燕國的百姓即使不知燕王是誰,也不可能不知道燕家。正是因為這個,許多遙國的燕家旁支才會選擇投奔到燕國去。
“那些人和我們不一樣。”嚴禹哂笑道:“世人皆知燕國從前叫陳國,如今的燕王也姓陳。可卻很少有人知道,當年是陳國收留了瀕臨滅族的燕家。”
“當時燕氏全族發誓世代效忠陳國君主。可受人恩惠還未百年,那些忘恩負義之輩便將陳國改成了燕國,把恩人的子孫當做傀儡!我祖父不屑與他們為伍,這才將家譜分了出來。燕國,嗬,那些旁支能去得,可我若是去了,死後都沒臉見祖宗!”
六世家之間總會互相知道一些密辛,想要查證嚴禹的話是真是假並不困難,因此木瑾瑤沒有質疑他,轉而問道:“所以嚴先生是想照顧燕家後輩才去見二皇子妃?”
燕宛莎在成為二皇子妃後過的並不好,所以一般人很容易便想到嚴禹是為了照拂才去接觸她。但這其中還有一點說不通的地方,那就是燕宛莎已經嫁人這麽多年了,嚴禹為何現在才有所行動?
木瑾瑤這樣問便是在試探嚴禹會不會如何解釋,是順勢承認,還是……
“不是。”否認後,嚴禹麵上顯露出一絲猶豫:“公主,我認得二皇子妃的父親,他們一家都是純善之人,她……唉,我整理各處暗影送來的情報時,發現二皇子妃在給二皇子下毒。有心勸她,卻不好暴露真實身份,隻好借暗影之手盡量替她周全。是我公私不分,請公主責罰。”
嚴禹知道木瑾瑤與二皇子的關係並不好才敢在她麵前直說這件事,但他也有些忐忑,不知木瑾瑤會不會為了皇家尊嚴而對燕宛莎有惡感。
而木瑾瑤聽了這話實際在想:怪不得送大軍出征之時不見她那二哥的身影,原來是這樣。
木瑾瑤若有所思地看向嚴禹:“二嫂嫁給二哥後便開始稱病,從不踏出二皇子府一步。若按你所說二嫂一家都是純善之人,她這毒……又是從何而來?”
嚴禹一愣,他從前也知燕宛莎過的不好,但因各種原因一直不能出手助她一臂之力。這次知道了燕宛莎做的事,第一個反應便是替她遮掩,再便是慚愧。
慚愧他們血承一脈,他卻任燕宛莎被逼到對自己的丈夫投毒。
但關於毒的來源這種事,嚴禹確實下意識的忽略了。現在被木瑾瑤一提,嚴禹也想到了這其中的古怪之處。
看嚴禹的反應木瑾瑤便知道他才想到這一點,她扶起嚴禹,二人到桌子旁落座,見嚴禹回神才問道:“嚴先生可知二嫂常與誰來往?”
“從前不清楚,近來三皇子妃似是時常會邀她出去。”
為了避免麻煩,從華亭回酈城後木瑾瑤沒有同三皇子府太過熱絡,因此她和這位三嫂之間並不相熟:“此事我會找人去查,如果二嫂確有苦衷,我會想辦法保下她。不過嚴先生……本宮有一個問題,隻問一次。先生想清楚了再答。”
見嚴禹點頭,木瑾瑤接著道:“先生是否從未做過對蘇家、對本宮、對暗影不利之事?”
“從未做過。”
“也未曾有過反叛之心?”
“未曾。”
“好。”木瑾瑤盯了嚴禹半晌才道:“我信任先生。若先生有未完成的抱負,也可現在離開,我們好聚好散,我承諾決不暗中阻攔先生。”
聽到這話,嚴禹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垂首笑著搖頭:“我沒有經天緯地之才,當初接下暗影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幸而如今各處都發展的不錯,勉強算是不辜負公主的信任。再不奢求其他。”
“先生不想再做官了?”
“怎會不想。”嚴禹大方一笑:“燕家的男子從識字開始讀的便是史書、兵書,學得是縱橫之計、治國良方。沒有哪個會想遠離朝堂。可若不能投一明主,這官真是不做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