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停職
“秦貞姐，秦楓姐！”陳曦追出房門，輕聲呼喊。
一株薔薇花旁，兩道倩影，驀然回首。
燈火闌珊處，她們的臉，格外蒼白。
“小曦……你來幹什麽？”秦楓開口，望著陳曦，滿是心疼。
方才，陳曦與許清一起，跪在棺材旁，她們都看到了。
對於棺中人，她們心懷敬意。
然而，人已經死了，她們除了悲歎而去，還能做什麽？
甚至，她們找不到一句話話，來安撫那個跪在靈堂下的女子。
“許老師讓我來招待你們！”陳曦走上前去，聲音落寞而悲涼。
“我們有啥子好招待的！”秦貞抓著陳曦的手，“你恩師現在才需要有人陪在身邊，她除了袁老師之外，在這邊，已經無親無故了！小曦，許老師從貴州安城遠道而來，不但是你的恩人，也是我們涼山的恩人，我們不能委屈她呀！”
“小曦，快回去陪你恩師！”秦楓歎道，“原本想跟她請教一些問題，沒想到，第一次見麵，卻是在這種情況下，但願，她別對我涼山心灰意冷才好呀！”
“兩位姐姐，我想問你們一件事！”沉默半晌，陳曦問道，“剛剛，我看見你們，哭了！”
“死亡是件悲傷的事，不是嗎？”秦貞反問道。
“可是……你們甚至不認識他！”陳曦說道。
“這不需要認識……”秦楓說道，“這叫同情……更何況，他是個英雄，值得欽佩，我們的一滴眼淚，算什麽，也不能讓他醒來！”
“我們不需要見過他……”秦貞說道，“看到他躺在棺木中，我就知道，知道他有夢想，卻不能活下去……第一眼就知道，我還知道，他以前孑然一身，每天，隻能望著一張照片，望著望著，又偷偷的把照片藏在枕頭底下，這樣，好讓他有勇氣，繼續活下去，但他從不讓人知道……後來，百轉千回，他遇到她，他找到了新生，找到了歸宿，找到了靈魂的伴侶，他們一起來到大涼山，為偉大的事業而奮鬥……”
“你們……怎麽知道這些？”陳曦驚愕。
“英雄，一開始，總是孤獨的，英雄也總是相同的，不是嗎？”秦楓說道，“我們不是算命的，我我們隻是把看到的說出來而已……我爺爺，也和袁老師一樣，他們是一樣的人，就連，死的時候，他們的神情都是一樣的……也許，以後的某一天，你也會遇到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英雄！”
“姐姐……”陳曦聲音哽咽。
她還是低估了秦楓姐妹。
她們，經曆的，遠比自己想象的還多。
她們，見識的，遠比自己想象的還廣。
她們，才是真正的眼界寬廣，才學過人，隻是，平時兩姊妹吵吵鬧鬧的，不顯露出來而已。
而自己，隻是一個小丫頭，除了悲傷，一無是處。
“曦丫頭，別胡思亂想！”秦楓走到陳曦麵前，輕輕地抱住她，輕拍著她的後背，“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你要記得，做一個有用的人，一個堅強的人，一個奮發向上的人……”
“嗯！”陳曦重重點頭。
“那……我們走了！”秦貞勉強一笑，“去陪陪你的老師，但別太晚了，你要以學習為重，你們老師，在天之靈，也希望你們這樣……”
“兩位姐姐，你們去哪裏？”陳曦問道。
“去派出所！”秦貞的聲音冷冽起來，“人販子簡直是喪心病狂，手都伸到我大涼山了，我去看那兩個凶徒一眼，這到底是怎樣的畜生，看他們是否還有其他團夥或者同謀，也一並鏟除了，明天，我親自把他們押送到縣公安局……”
“兩位姐姐，謝謝……”陳曦低聲喃喃。
那兩道背影，卻漸漸地，消失在一片竹林中。
風聲簌簌，吹亂了陳曦的發，她站在風中，嬌柔而無助。
不多時，她嬌小的身軀，開始挺直起來，她擦幹眼淚，找來一身麻孝，披在身上，轉身，走進堂屋中。
她再次來到靈堂下，默然，跪在許清身側。
“小曦，你這是幹什麽……”許清問道。
“您對我有知遇之恩，兩位姐姐說了，您和袁老師，是我涼山的恩人，當然，也是我的親人！”陳曦說道。
許清輕輕點頭，再無多話。
她心裏感動，這丫頭，當真是懂事乖巧。
她沒有看錯她。
氣氛開始沉悶起來，兩人跪在棺材旁，一言不發。
每當，有人前來，她們便一起，磕頭答禮。
時間緩緩而逝，房前房後，周圍的人也漸漸少了。
堂屋中，除了幾個老者，隻剩下陳曦和許清二人，一片寂涼。
“小曦，你快回去吧，夜深了，明天你要上課，別耽誤學習了！”許清開口說道。
“不！”陳曦搖頭，“我要陪老師守靈！”
“傻丫頭，你年紀小，不能長時間這麽跪著，對身體不好！”許清伸出手來，撫著陳曦的長發，“所有的學生中，我最是喜歡你了，老師果然沒看錯你，我知道你這孩子孝順，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我不！”陳曦堅決無比，“我要陪老師！”
“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許清嚴肅起來，正色道，“老師希望你好好的，爭氣點！”
“什麽是爭氣？”
陳曦再次搖頭，“老師說過，育人先育德，正人先正心，您是我的老師，袁老師也是我的老師，更是我的親人，恩情大於山，如果，為了學習，為了知識，連最起碼的恩情孝道都忘了，那我還是個人麽？”
“我隻想陪在老師身邊，嗚嗚嗚！”陳曦哭了，“我唯一能做的，隻能這樣了，老師別趕我走！”
“老師不是要趕你走！”許清輕歎一聲。
這丫頭，脾氣倔強起來，比誰都強，而且，特別認死理。
她何嚐不想陳曦陪在身邊？
這個家，隻有她一個人了。
然而，陳曦還小，她怎能見得她委屈？
這丫頭，我見猶憐，看到她哭了，許清心疼起來，不忍責罵了。
“你看，你們同學，還在那裏等著你呢，你也想她這樣麽？”許清指著大門邊，一個昏昏欲睡的小女孩說道，“她都打瞌睡了，快去，你們回去，不早了！”
“小玲姐！”陳曦抬起頭來，順著許清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果然，那裏有一道嬌小的身影，靠在門邊的一個角落，睡著了。
她在等自己。
“可是……”陳曦擦去淚花，遲疑不決。
“孩子，去休息吧，你們是熬不住的，別害了身體了！”一個老人走過來，“這裏有我們，莫擔心，真是好孩子啊，你有這份心，我們袁家，謝謝了！”
“您是？”陳曦問道。
“我是她二爺爺！”老人把陳曦扶起來，“丫頭，快回學校吧，這裏我們會安排！”
“袁老師……什麽時候上山？”陳曦問道。
“明天早上！”老人說道，“一般來說，是要三天的，但我們看過日子，明天合適……”
“好，那我回去，明天早上再來！”陳曦思索片刻，說道，“老師，那我回去了！”
“嗯！”許清輕輕頷首。
陳曦解下麻孝，交給老人，而後，走到門口，將鍾玲搖醒。
她回頭，深深地看了那口棺材一眼，再看恩師一眼，兩個姑娘，並肩而去。
夜，深邃，如墨。
陳曦亦步亦趨，跟在鍾玲身後，踉蹌行走。
“小曦，你沒事吧！”鍾玲扶住了她。
“腿有點麻了……”陳曦慘笑，往半山腰燈亮的地方望去，“袁老師走了，我不想，許老師也離開我！”
“你說什麽？”鍾玲一驚。
“沒什麽！”陳曦搖頭，“感覺許老師，有很多心事！”
“你別亂想了！”鍾靈說道，“許老師是因為袁老師犧牲了，心事重重，但每個人都會這樣呀，我也很傷心，可是，我剛剛睡著了……”
“我們始終都是孩子……”陳曦苦笑，“走吧，回學校，我明天得起早，送袁老師一程！”
風繼續吹，很凶，很猛。
兩個小女孩，相互攙扶，回到宿舍。
陳曦把窗關上，一下子，整個世界，安靜下來。
外麵很吵，整個校園。
沒人睡得著，每個人都在悲傷之中。
陳曦仿若逃避一般，不想再聽到這種吵鬧聲，她的心很亂，她需要安靜。
不知由來的，她感覺，還有事要發生，卻找不到所以然來。
這種感覺，如同從越西回來的路上一般，讓她焦慮，讓她恐慌。
最可怕的是，她找不到來由。
袁老師剛走，難道，還有誰要離開自己麽？
她需要安靜，平複下心情，早點睡下去，明天起早，送袁老師一程。
她要陪在許老師身邊，不想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小曦，我和你睡！”鍾玲看著陳曦，眼巴巴地說道。
“你不是有床麽？”陳曦秀眉微蹙，她習慣一個人睡了，而且，有些事情，她需要想想。
“我害怕！”鍾玲說道，“我們宿舍太大了，而且很多同學都沒回來，空空蕩蕩的！”
“我這裏還不是空空蕩蕩的？”陳曦又好氣又好笑，這鍾玲姐，已經十三歲了，是個初中生，竟然會害怕，她害怕什麽？
“就一晚上，一晚上就得了，小曦，好嗎？”鍾玲懇求道。
“好！”陳曦點頭。
“好耶！”鍾玲高興起來，迫不及待，跑到床上，不一會兒，打鼾聲傳來。
“我也洗洗睡吧！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