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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傷城

  夜幕降臨,一輪明月緩緩升起,銀光點點,揮灑在黔中大地。


  安城,西郊,一麵平湖。


  它,猶如一麵鏡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朦朧而縹緲。


  湖畔上,有一株老柳樹,也披上了銀裝,枝條隨風舞動,猶如風韻猶存的女人,長發飄飄,在等著在遠方的丈夫歸來。


  安城的夜,清冷而迷離。


  半山腰上,一個房間裏,有一雙睫毛在輕輕顫動,陳曦,突然睜開眼睛。


  卻在這時,一縷月光,透光窗,揮灑在她清麗無暇的臉上,那雙眼睛,仿若,容納了億萬星辰一半,熠熠生輝,整個房間,忽然之間,亮了起來。


  “天黑了麽?”陳曦低聲喃喃。


  她感覺,有些冷。


  這是七月份,沒想到,安城的溫差如此之大。


  她起身,走到窗口,刷的一聲,把窗簾拉開。


  那一麵平湖,盡收眼底。


  陳曦一愣。


  她從在見過如此景色。


  太美了。


  那麵湖水,恰在群山的環繞之中,點點燈光的包裹之下,它不複白天的喧囂,格外平靜,靜若處子,宛如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孤芳自賞。


  這裏,宛如人間仙境,卻有些淒,有些涼。


  實在是,白天和晚上的反差太大了。


  她還記得,白天,湖畔上,熱鬧非凡。


  一覺醒來,卻恍如隔世。


  “醒了!”正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傳入陳曦的耳朵。


  許清站在門口,望著陳曦的背影。


  “老師,我睡過頭了!”陳曦麵色通紅,羞澀難當。


  “你第一次出遠門,定是在火車上熬了一夜沒睡,太困了!”許清搖頭,“飯菜你做好了,房間裏有新牙刷和毛巾,你洗漱好,自己吃飯,我出去一趟!”


  “老師,你去哪?”陳曦一驚。


  “去醫院!”許清輕歎一聲,轉身而去。


  “醫院?”陳曦大驚,邁身追上去,“老師,我和你一起去!”


  ……


  兩人下山,有一輛出租車,已然停在湖畔上,早已經恭候多時。


  “老師,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陳曦問道。


  “小芳的事情……”許清情緒低落,苦澀道。


  “她的才華,不亞於你呀!,可惜可歎!”


  兩人上車,一陣轟鳴響起,出租車往市區而去。


  湖畔上,冷冷清清,隻留一地煙塵,隨風而散。


  ……


  安城,東區,同樣有一池湖水,與西水湖相互輝映,猶如兩顆明珠,鑲嵌在黔中大地上。


  這,便是安城最為有名的虹山湖。


  與西水湖不同的的是,那裏冷清,這裏卻格外的熱鬧。


  安城的天氣,格外涼爽,此時此刻,湖畔上,人影綽綽,有人在散步,有人在遛狗,湖中人工島嶼上,更有一對情侶,相擁而吻,極度張揚。


  虹山湖東側,有一片建築群,氣勢恢宏,燈火輝煌。


  它,格外奪目刺眼,立於湖邊,與周圍的鬱鬱蔥蔥,格格不入。


  從遠處望去,其中,最高的一棟樓中,立著一行紅色的大字:安城第一人民醫院!


  有一輛出租車極速而來,停在醫院門口。


  從中,走出兩道倩影,纖瘦而苗條,直奔住院部而去。


  許清來了,在陳曦的陪同下,匆忙而來。


  此時此刻,她愁容滿麵。


  “老師,沒事的!”陳曦說道。


  “嗯!”許清點頭,心裏悲涼。


  陳小芳,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


  陳小芳,是她的摯友,兩人的感情甚好。


  她們是在一家琴行認識,說起來,也有三年之餘了。


  許清還記得,那家琴行,名為天藝,在安城,最為有名。


  而陳小芳,便是琴行的店主。


  她們很是投緣,第一次見,卻視對方為知音。


  最後,許清才得知,小芳也曾念過一中,以才華和美貌,轟動一時。


  不曾想,剛大學二年,便認識一個男子,匆匆結婚,才一年時間,便分道揚鑣。


  而後,她便獨自經營一家琴行。


  小芳非音樂專業,對音樂,卻天賦超群,對音樂的觸感很深。


  說起來,許清與她,亦師亦友。


  許清教了她很多東西,還特別為她引入很多西方音樂理念,比如蘇格蘭民謠,比如美國鄉村音樂。


  而這些理念,她們二人,又教給陳曦和那個遠走於東北的孤傲少年。


  陳曦如果知道這一切,定然會大吃一驚。


  多年後,她遇到那個少年,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而他們,有著相同喜歡的歌,那首經典民謠,Ride -on,便是蘇格蘭民謠。


  在沉默中,許清在陳曦的陪同下,來到住院部六樓。


  一個病房門口,有一個男子,三十出頭,文質彬彬,卻是愁雲慘淡,坐在一張椅子上,垂頭喪氣。


  當他看到許清到來,立馬起身。


  “老師,他是誰?”陳曦問道。


  “還有誰!”許清苦笑,“小芳的前夫!”


  “小芳怎麽樣了?”來到病房門口,許清問道。


  “啊!”沒等男子沒有回答,病房裏,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來。


  許清聞聲,心裏一痛。


  這不是小芳的聲音麽?

  此時此刻,她到底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老師……”不由得地,陳曦抓緊許清的手。


  那個男子,此時已然蹲下身來,揪著自己的頭發,瑟瑟發抖。


  “她在化療……”男子痛苦地說道,“今天早上,她送那個少年走後,回家一直在喝酒……癌細胞又擴散了,她沒有幾天時間了……”


  “為什麽,為什麽老天這麽折磨她……”男子低喃著,痛哭起來。


  許清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無比。


  痛苦的慘叫聲不斷傳來,不絕於耳,猶如驚濤駭浪一般,在衝擊著她的心海。


  “小芳……”許清踉蹌幾步,頹然坐到椅子上。


  椅子很冰,很涼,在昏暗的走廊上,黯淡無光。


  陳曦的心,此時此刻,也沉入穀底。


  她聽著慘叫聲,在煎熬中渡過。


  他們三人,再無人說話,一時之間,整條走廊,壓鬱而窒息。


  時間緩緩而逝,很是漫長,猶如,過去了一個世紀。


  許清反抓著陳曦的手,都出汗了。


  直到,病房裏,再沒有聲音傳來。


  許久,許久,房門打開。


  兩個醫生,從中走出來。


  “可以去看她了,記住,別讓她偷偷跑出去了,別讓她再喝酒了,再這樣下去,我們也無力回天!”


  一個醫生說道,拂袖而去。


  陳曦心裏一顫,她看到,那個醫生,淡漠入水的眼睛。


  她咬牙,悲憤交加。


  這兩個醫生,全然,把病房裏的那個人,當成死人了!


  這還是她映像中白衣天使麽?陳曦自問。


  卻在這時,許清和那個男子,已然推開房門,衝進房裏。


  陳曦跟在身後。


  第一眼,陳曦便看到,一個絕代佳人,坐在病床上。


  她優雅大方,此時此刻,她一臉笑意,正拿著一把小刀,在給自己削蘋果。


  這是一個知性的女人,一舉一動間,風情萬種,讓人著迷。


  盡管,此時此刻,她頭發有些淩亂,她臉色有些蒼白,就連她的雙手,還有些顫抖。


  但,她的優雅,天生俱來,她的病情,並不能掩蓋她的絕代芳華。


  “小芳,你這是……”許清坐到床邊,焦急問道。


  “我渴了!”陳小芳嫣然一笑。


  “我來!”許清心裏揪痛萬分。


  看到小芳的笑容,許清能想象,剛才,小芳在經曆怎樣的痛苦。


  “我又沒死!還能動!”陳小芳搖頭,自顧自地削蘋果。


  那個男子,站在一邊,卻是一言不發。


  不多時,蘋果削好了,小芳輕咬一口。


  “真甜!”陳小芳笑道,隨後,鳳目一轉,她看到站在門口的陳曦。


  “呀!曦丫頭,你來啦!”陳小芳把蘋果放下,向陳曦招手,“過來,讓我好好的看你!”


  “小芳姐!”鼻子一酸,陳曦走上前去。


  “真漂亮!”陳小芳拉著陳曦的手,輕笑道,“和我上中學一樣,是個美人,咯咯咯!今天呀,我有事,沒來得及招待你,你不會怪我吧!”


  “不怪,不怪!”陳曦想哭。


  這個女子,是她第二次見,對她卻格外親密。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但看到她,陳曦仿若看到自己一般。


  她的痛苦,陳曦能身同感受。


  陳曦能感受得到,她笑容之下,隱藏的落寞和心酸。


  “小芳,你又喝酒了……”許清歎道。


  “清姐不會以為我是自暴自棄吧!”陳小芳瞥了沉默在旁的男子一眼,“我隻是想喝,僅此而已!與其他無關的!”


  “可是,你的病情……”許清欲言又止。


  “小曦,聽說,你的家,在大涼山,對嗎?”


  陳小芳沒有回答許清,轉過頭來,看著陳曦,“清姐一直說,她有個學生,天資聰慧,是個天之驕女,今天我終於見到了!”


  “見到姐姐,才是我的榮幸!”陳曦說道,“希望姐姐早些好起來,小曦還想讓你教我呢!”


  “你身邊,已經有個最好的老師了!”


  看了許清一眼,陳小芳說道,“丫頭,希望你好好的,健康快樂!”


  “我會的!”陳曦輕輕點頭,“姐姐也要好好的!”


  “好!”陳小芳微微一笑,強撐著身子,卻準備下床。


  “小芳,你幹什麽?”那個男子,急忙上前,準備扶著小芳,卻被她一手推開。


  “滾!”陳小芳聲音很低,卻有力無比。


  “你又跟蹤我,是吧!”陳小芳低喝道,“在火車站,我看見你了!”


  “我……我隻是擔心你!”男子顫聲道。


  “你看到了,我有男人了!”陳小芳說道,“昨晚,他和我在一起,懂嗎?我和他,上床了!”


  男子的身影,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這是何苦呢?”許清上前,想扶著小芳,卻還是被推開。


  “不苦,那個人,一直在想我!我就算死了,他也會永遠記得我,我有什麽苦的?”陳小芳說道,“姐,我想回家了!”


  “啊?”許清大驚失色。


  剛剛化療,她便要回家?


  “這個鬼地方,我不想待下去了,我要回家!”陳小芳語氣堅定,“我再也不會做任何治療,我要回家,等他的電話!”


  陳小芳說著,踉踉蹌蹌,往門口走去。


  “小芳,你!”許清呼喊。


  “他很快就到北京了,我怕他打電話來,他找不到我會擔心的!”到門口,陳小芳回頭,“我愛他,而不是這個男人!他年紀雖小,但頂天立地,這樣的人,才配做我的男人,我無悔!”


  “可是,醫生說……”


  “醫生說?嗬嗬!”


  陳小芳冷笑,“他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他們拿我的錢,喝我的血,懂嗎?他們根本治不了我,與其這樣受他們折磨,還不如回家,安安心心,過完餘生!我可不想在這裏等死!”


  “別再找我,除了那個人,我誰都不會見了!”


  陳小芳的聲音傳來,她的身影,卻已然消失在幽暗的走廊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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