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知全貌不予置評
豐晏追上柳蟬雪時,天還大好,遮蔽低垂的雲隱隱也有散去的跡象。
一時間,豐晏抱著懷中那兩把油紙傘,倒有些慌張無措的看著他了。
“你說,是你們郡主叫你來的?”
豐晏點點頭,應道,“是!”
柳蟬雪又接著問道,“是你們郡主怕天下雨淋壞了我,才叫你來的?”
她又是一陣搗蒜點頭。
豐晏的回答顯然是他心悅的,所以眼角眉梢的愁都散了個盡,笑顏兮兮的從她懷中接過那兩把雨傘,又聽得她肚子一陣“咕叫”,開了口,道,“勞姑娘跑這一趟了,如果姑娘不嫌棄,在下倒是知道前街路口有一極好吃的餛飩店,,”
柳蟬雪話還未說完,豐晏便雙眼亮著星光,嘴角笑意綻開了花的點頭應道,“不嫌棄不嫌棄,世子覺得好吃的,那定是世上最好吃的,奴婢不嫌棄,,”
說罷,雙頰緋紅的迅速低頭,熱氣氤氳上雙眼,她忍不住的微抬眼,瞥見,溶溶月下,他一身白衣姣姣如玉,似謫仙從月中而來,隻覺得整個心都醉了,癡了,末了,喃喃道,“奴婢,不嫌棄的!”
他突然靠近它,食指撚上她嘴角碎發,撩別於耳後,她一個吃驚連忙退後一步,活像個受了驚的兔子,怯怯蚊聲的喚道,“世子!”
“你耳邊的發有些稀碎淩亂,往後梳妝時,可以粘些發油打個旋的粘在耳鬢處,若再有小巧精致的簪子簪一簪,會好看又利索的多。
泣兒是我天朝郡主,身份尊貴,所見之人自然也是尊貴無比的,所以,旁身側立侍候的萬萬都要極合理合規,不可丟了她的臉,知道麽?”
豐晏的手忍不住撫上方才柳蟬雪撫過的地方,“回世子話,奴婢知道了,今後定當注意,絕不給郡主丟人。”
“嗯,”柳蟬雪點了點頭,領著她去了那處他極喜歡的餛飩店裏。
“公子,這是您點的小餛飩,一碗清湯,一碗紅湯,公子請慢用!”
柳蟬雪對著那小廝點了點頭道了聲,“多謝,”後,就將那碗清湯的小餛飩推到了豐晏麵前。
“不知姑娘是否能吃辣,所以給姑娘點的是這清湯不辣的,姑娘若覺得寡味,這桌上倒也有辣碟,姑娘可自行取用。”
豐晏一隻手拿起湯勺,一隻手半扶著湯碗,“世子有心了,奴婢還真是吃不得半點辣子,上月裏,就這不能吃辣的毛病還叫郡主好一頓說。”
“哦?”柳蟬雪聽到豐晏提及顧泣便起了興致,問道,“泣兒說你什麽了?”
豐晏吹涼了一勺,送入口中,塞的滿口的回道,“就是上月初十啊,世子不是隨王上劉場狩獵了麽?還送了好大一隻烤羊羔到府裏呢!世子忘了?”
柳蟬雪邊聽豐晏說,邊也舀了口紅湯送到了口中,卻一時沒忍住,叫嗆了一口,臉瞬間被憋的通紅,旁人瞧著也是不知是被辣的,還是燙的了。
豐晏瞧著,忙顧不上自我餛飩的,從袖中掏出帕子,一個箭步,竄坐到他身旁,一手輕梳著背給他順氣,一手拿著帕子細細的擦拭著柳蟬雪的嘴角。
半晌,柳蟬雪與豐晏方緩過神來,各自都覺得害羞的往後挪搓一步。
“咳,”柳蟬雪輕咳一聲,看了眼豐晏,道,“方才,多謝姑娘了。”
豐晏連連擺手,“世子言重了,世子的謝,奴婢愧不敢當。這些不過都是奴婢做習慣了的!”
“習慣?泣兒她,也經常嗆到?”
“嗯,”豐晏點了點頭,“郡主性格豪爽,最愛的便是大口大口的吃東西,還常說那樣子才快活,卻每每都會噎著嗆著,噎著嗆著了還都不讓奴婢說,說了還要惱。”邊說著,豐晏還邊倒了杯茶遞給柳蟬雪。
柳蟬雪接過,淺溟了口含在口中潤了潤喉嚨,待覺得麻辣感減退後,道,“泣兒自小飄零,缺了父母親友的陪伴教導,脾氣上自然有些,異於常人,姑娘既長泣兒幾歲,還望能多擔待些她,泣兒她其實,本質不壞的。”
“奴婢知道的。郡主其實很好,是坊間的傳聞困了她,才讓那起子不知黑白,就隨意造謠的人得了逞。
若有朝一日,叫豐晏曉得了那些人是誰,定會割了他們的舌頭,讓她們再不能胡言亂語。”
她說的極其義憤填膺,連自謙從“奴婢”換做了“豐晏”都不知。
待反應過來時,已是嚇得手腳哆嗦,連忙請罪,“世子恕罪,奴婢,奴婢,,,”
他走到她的身邊,握上她寒冷徹骨察不到一絲暖意的手,“往後,見著我,就自稱豐晏吧!此二字,極合我心。”
“世子!”她悄咪咪將手抽出,“豐晏知道了。”
“行了,天也漸晚了,一個女兒家孤身在外,叫人怪不放心的,我送姑娘一程,回長安府吧!”
豐晏愣了愣,忘了不可為,不能為,隨著自我本心的點了點頭,“如此,多謝世子了!”
他從荷包裏掏出幾枚銅錢放在桌子上,笑了聲,回道,“姑娘要謝,不妨多與我說說泣兒的事,姑娘也知道泣兒脾氣不好,多知些她喜歡的,厭惡的,也能少討些罵,不是?”
屋外天色大變,淅淅瀝瀝落起了小雨,豐晏拿起先前備著的油紙傘撐開後遞到柳蟬雪手裏,“郡主身份尊貴,但滿長安城裏倒少有待郡主真心的,更遑論,想知郡主喜惡了,世子既想知,豐晏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長街上,星星點點的商販麵著突如其來的雨,隻好手忙腳亂的收拾著離開,不是這一東西落下,就是那一物件摔了。
“滴答”聲裏,摻和著“乒乓”亂響。
青石板上,有兩個人,執著青灰色油傘,不顧身側慌亂的悠然暢談著。
“泣兒還會策馬?”
“嗯,就是郡主騎得不好,摔了好幾次,臨了了,也就棄了。”
“她倒是放棄的快。”
“郡主說,人活一世,短短數十載,會的,就會了,不會的,也不必非要學會,需知這世上能成為一方大家的,當真聊聊可數,學個七八年一事無成的大有人在,誤了那般多的時間才放棄,還不如早早棄了,保不定,另一小道上更有一方天地。”
“哈哈哈哈,通透,泣兒不愧是泣兒!”
談笑聲,一陣又一陣,沁入豐晏的心裏,她想,身側的這個人,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豐晏與柳蟬雪剛離的餛飩店中,一身體孱弱的公子,瞧著雨裏打著傘的書生,喚道,“可有打聽清楚?”
書生收起油紙傘,泠了泠傘麵上的水珠子,又解了挽起的袖,走到公子半身前,合拳抱禮,低頭寸點的道,“回小侯爺的話,都打聽清楚了,明日,就是小侯爺偶遇郡主的最佳時機。”
“何以見得?”十二股扇被他“嘩”一下打開。
書生又回道,“在下派的,潛入長安府的人得到消息,說寧將軍的妹妹,宜寧縣君,寧葵邀了長安城所有高官的子女,夫人,於明日,陳林場策馬狩獵。長安郡主,亦在其中。”
“受邀其中,就能肯定她一定會去麽?不是說這長安府的郡主,一向跋扈專梗,最是懶怠於,參加各種聚餐玩耍的?
她可是個誰的麵子都會不給的人,你就那麽肯定,明天,她一定會去?”
書生笑了笑,胸有成竹的回道,“小侯爺放心,沒把握的話,在下從來不說,這話既是出了口,那便是十足的把握。小侯爺,今日可要早些歇下?畢竟明日,”他話戛止,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看著他。
又是“嘩”的一聲,白底畫著紅梅微綻的扇子被他收合在手中,他右手執著扇柄,一下一下輕拍著左手掌心,“你們公爺找的人倒是個聰慧的,說說,叫個什麽名字?待這事成了,本小侯爺也好在他麵前給你美言美言,保不定啊,你這青雲路就好走了呢!”
書生微低的頭,喜上眉梢,“回小侯爺話,在下姓韓,單名溪,字沉閣。”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聽著是個讀過書的,小侯爺我記住了,來日見著你們公爺,定會替你美言的!你下去吧。”
餛飩店裏是帶著幾間客房的,就在二樓。是給來不及離開,或有特殊情況的客官歇歇腳,暫時逗留的。
書生離開後,餛飩店二樓的一間雅室裏走下一女子,那女子穿著一襲絳紫色鎧甲,滿頭的發皆束於頭頂,一支紫釵橫叉,一頂紫冠穩套著。
入眼,是幹脆又利落。
“哥哥,當真要去見那長安郡主?據說她極其暴虐,前不久,還絞殺了四五個比丘尼,人家比丘尼吃的素,行的是善,也不知是何處就得罪了她!竟落得那般下場,她這番行徑,也不怕佛祖怪罪。囚她個不得超生。”
紫衣的小姑娘越說越氣,越氣越想說,手攥著茶杯,咬牙切齒。
被她喚之“哥哥”的公子,好笑的執著扇柄對著她的頭,狠狠一敲。
她吃痛的捂著,可憐巴巴的瞧著他,撒著嬌拖音喚道,“哥—哥—,做錯事的人又不是箬兒,你打我做什麽嘛!”
“沒做錯事?”公子問道。
她想了想,搖了搖頭,肯定回他道,“沒有啊!我這次可什麽也沒做,哥哥可不興冤枉好人,待回了家,小心箬兒告訴父侯,叫他狠狠罰你。”
他又是一敲,眼裏帶著寵溺又藏著擔憂道,“她可是天朝的聖女!”
“哼,”她輕哼出聲,最是鄙夷道,“聖女?這亂世裏都是第幾個了?今天這家出個神人,明天那家出個佛的,前不久鱒兗不是還出了神龜?都是鑽著沒辦法實際考究的漏銅,竟是胡扯瞎編了。”
公子見威逼無用,隻好柔聲和氣的同她講著禮,“就算聖女之說是假的,那哥哥之前是如何教你的?凡事,既不知全貌,便不該作評,焉知三人成虎,有時候,你一張一合嘴巴子一落的話,卻會句句化刀,割了人家的心。箬兒是個單純的姑娘,難道忍心如此待別人?”